女人伸手去整理男人的衣领,却被男人侧身避开了。男人神色复杂地叹出一口气:“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还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你?”女人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所以,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件事。所以,从你认识我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男人在沉默中慢慢开口,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不是吗?”
女人也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捉住了男人的手腕,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力气再避开。女人露出一丝苦笑:“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跟我走吧。”男人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到今天这一步,我负主要责任。我陪你一起去做个了结,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
女人挣开了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好像从工棚里传出了咔嗒一声,男人警觉了,他拉起女人的衣襟,把她拽到了不远处的沙堆旁。这里比较空旷,如果有人偷听,很容易被发现。
“事情总会败露的,就算今天不是我,也总会有别人发现这一切的关联。”男人摊开双手,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下去,更不能纵容罪恶、为虎作伥。如果你现在收手,还有机会去争取……”
“争取什么?”女人倔强的声音随即响起,“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我,你就应该知道,你要给我争取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
“即使让无辜的人枉死,你也无所谓吗?”男人的声音也变冷起来,“你心里的疙瘩,就不能通过别的方式解开吗?”
女人扭过头去不说话。两个人之间,不知何时已经隔出了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
“我不会跟你走的。”女人重新昂起头,盯着男人,“我没有任何理由跟你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所有的推断都只是巧合、偶然、一串随机的数字而已。你教过我,证据要确凿、证据链要完善!现实推理的精髓,是依据!否则一切推论也只是臆测罢了。”
男人沉默着,然后向着女人伸出了手:“我俩心里都清楚,这不是臆测。”
“你……”
女人的话音未落,毫无预兆地,身边的装载机铲斗轰的一声坠落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男人的身上。
巨大的重量加上坠落时的加速度,一下把男人砸倒在地,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几滴热血飞溅到了女人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女人愣住了。
她像一具雕像矗立在那里。几秒钟之后,她才感觉自己浑身在抖。
装载机的机腹下钻出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到女人的旁边,伸手要去扶她。
女人厌恶地将他推开了。
她的眼瞳里倒映着地上的那具躯体。那躯体静得出奇,胸膛一点起伏都没有。一只向她伸出的手腕,如今苍白而笔直地指向了天空。
“老大,我们走吧……这里,这里不能久留。”
扶她的人,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女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谁让你这么做的?”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
女人的眼里噙着没有落下的泪水,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却感觉喉咙口涌动着血腥味。年轻人低着头,脸上浮动着困惑和躁动。女人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但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我遇到了天大的危险,你也不能暴露身份。我把你们培养到今天,不是让你们一个个去自寻死路的,犯一次错误,就需要用更多的错误去弥补。他们两个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羞惭的神色。
“在完成一号任务之前,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纰漏了。”
女人表情越来越冷峻。她没有再回头看那具冰冷的尸体,而是静静地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某样东西,递给了年轻人。“他的东西碎了,碎了的东西不能留在这里,会被发现端倪;也不能简单地取走了事,他身上少了任何东西,都会引起怀疑。所以,用这个替换。”
年轻人仔细看了一眼,暗暗发出佩服的惊叹。
“去吧。手脚利索点,把现场收拾干净。”
女人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远处大路边走去。
天依然是阴沉沉的。
黑洞洞的房间,阴冷潮湿,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地下室里。
女人坐在写字台的前面,连灯都没有打开,大概是不想别人看见她面颊上的泪珠吧。
写字台上,平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昏暗的室内,看不清照片上的面孔。女人的手指在相框的中央游动着,微微颤抖。
写字台很整洁,和这个阴冷、破旧的房间不相适宜。写字台上,除了电脑和电话机,还有一本文件夹,封面是红色的,写着“研究报告”,右上角还有“绝密”二字。
文件夹的旁边放着两张报纸,报纸的头条标题分别是:
《婴儿注射疫苗后昏迷,掀全民关注疫苗安全热潮》
《南安再现幼儿“变异”事件!又是疫苗惹的祸?》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惊醒了黑暗中的女人。
她拿起话筒,心不在焉地静静地听着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她未出一言,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她愣了一会儿,默默地起身,把相框反扣,放进了写字台的抽屉,起身走出了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