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好说,毕竟我们的对手不同于常人。即便是有唐氏综合征的患者,也不能确定他和普通的唐氏综合征病人一样。”聂之轩说,“只能说,这种特殊面容,会是一个很好的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不过,整个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萧朗此时看出了聂之轩情绪里的异常,问,“是不是我猜对了?那头颅和肢体都不是女首领的?”
聂之轩果真点了点头,说:“确实,不仅头颅和肢体都不是女首领的,而且连那个躯干都不是。”
“什么?”萧朗几乎是从自己的座椅上弹射了起来,“我妈dna做错了?”
“不,没错。”聂之轩说,“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怎么回事。”
“别急,聂哥,你说说经过。”萧望拉过聂之轩,让他坐在椅子上。
“是这样的。”聂之轩喝了口水,慢慢道来,“刚才我在殡仪馆把碎尸块拼接了一下,确定了切口是完全吻合的,躯干、头颅和四肢都是同一人的。解剖检验也都完成了,确定了死者四十岁左右的年龄,其他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所以,我就收拾家伙回来了。可是在dna室看到了傅姐,她正满头是汗地工作,我看情况不对,就问她怎么了,她说dna吻合不上。刚刚发现躯干的时候,董法医提取了死者的心血,做出来是之前林场提取到的女首领的dna。但是,后来我送的死者肋软骨,还有之后你送的头颅、四肢的肌肉组织,做出来都是另一个女性的dna。”
“什么?又是那个什么什么人人嵌合体?”萧朗问道。
“不会。人人嵌合体是不同的胚胎发育成不同的系统。也就是说,可以是生殖系统属于一个人,而循环系统属于另一个人。”聂之轩说,“但是这个死者不同。除了董法医提取回来的血痕以外,其他所有的检材,都是另一个人的。”
“那是怎么回事?”萧朗感觉自己汗毛倒立。
“会不会是输血?”萧望说,“我听说输血也可以导致血液的dna和其他组织的dna不同。”
“是啊,无论是输血还是骨髓移植,都有可能导致血液dna不同。”聂之轩说,“但是我们检查了死者的手腕、脚腕、正中静脉等位置,都没有打开静脉通道的迹象。也就是说,输血没有通道是不可能的。死者也没有骨髓移植的手术疤痕。所以,她并不存在输血或骨髓移植的情况。而且,女首领本身就应该有大失血的经历了,怎么还会输血给别人?”
“聂哥,什么通道?会不会是心内注射?”萧朗说,“你还记得吗,死者的心脏上有三个针眼!而只有一个针眼是我们法医形成的!”
这一说,聂之轩又重新陷入了思考,良久,他抬起头,说:“心内注射的目的是除颤(3),打进去的是药物,而不是血。通过心内注射打进去一点血液有什么用?”
“而且,如果把血液打进心腔,是不是做出来的应该是混合dna?”萧望问道。
“这个倒是不一定。”聂之轩说,“出混合dna结果的前提是,两种dna载体的量差距不大。比如有两滴血混合在一起,做出来的就是混合dna。但是,如果在一个血泊内吐一口痰,那么就只能做出血的dna,而痰的dna就被污染覆盖了,是做不出来的。不过,你们说得对。死者的死因是颈动脉完全离断后的急性大失血,心腔内应该是极度空虚的。如果这时候打进去几十毫升血液,那么我们法医提取出来的血液dna应该就覆盖了死者本身的dna。”
“对啊!你那心内注射的说法解释不过去,只有这样才能把dna不符的情况一并给解释了。”萧朗说,“有人在这名死者死后,往她心脏内注射了女首领的血。你看你看,我就感觉那个死者不是女首领嘛,我猜对了吧?”
“是啊,在尸体解剖工作中,其实就有很多疑点和指向了。我们判断女首领并没有伤到颈动脉等大动脉,而死者的锁骨窝没伤。女首领应该常年戴着手环或者其他通信工具,而死者的肤色可以看出并不戴。”聂之轩问道,“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种。”萧望说,“凶手非常了解我们法医的工作流程,知道我们会提取死者的心血进行身份确认。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误导我们认为女首领已经死亡了,那么我们可能就不会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了,或者说,我们就失去了继续追查的线索和依据。他们,是在给我们放烟幕弹呢。”
“杀了个人,就为了放烟幕弹!太可恶了!”萧朗说。
“不对啊。”聂之轩说,“如果他们真的很精通我们的办案流程,就应该知道,我们法医不仅仅会提取心血做dna,而且会提取肋软骨做dna啊。那不就露馅了吗?”
“或许,他们对我们的流程一知半解?”萧望解释道。
“不对,不对,还有个逻辑问题。”萧朗说,“既然他们杀人是为了让我们误认为女首领死了,那他们就应该想办法尽可能让我们早一点发现尸体。可是,又是碎尸,又是藏尸的,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尸体。这两个行为是不是很矛盾?”
“对啊,解释不通啊。”聂之轩皱起了眉头。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萧朗一边用笔帽敲着桌面,一边说:“我就在想啊,为什么心脏上会有三个针眼呢?一个是我们法医形成的,一个是为了往里面注射女首领的血的,那还有一个是干吗的?”
“干吗的?”聂之轩抬头看着萧朗。
萧朗说:“你说,会不会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会关注女首领是不是死了?而且这个人也会和我们一样,抽血进行dna检验?”
“第三个针眼是第三方形成的?”萧望对萧朗的猜测很感兴趣,说,“你接着说。”
“你看哈,我们在狙击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唐氏面容人的存在,对吧。”萧朗说。
“唐氏综合征会导致一些肢体运动障碍,可能不太适合参与体力活动。”聂之轩解释道。
“当然,你说的也是一种解释。”萧朗接着说,“但是,如果我们假设唐氏面容人和皮革人是一伙的呢?为了躲避唐氏面容人,女首领这边杀了个人,作为女首领的替身,并且想办法让唐氏面容人知道。唐氏面容人发现尸体以后,因为面容和指纹被销毁了,不能确定是不是女首领的尸体。那么,他就只有可能抽血进行检验了。而这一切都是女首领事先想到,并安排好的。”
“便携式dna检验仪?”聂之轩说,“唐氏面容人随身带着的?”
“我不懂哈,我就看《碟中谍》里,就有立即进行基因检测的便携式仪器。”萧朗说。
“这个技术确实可以实现。”聂之轩说,“有针对性地进行比对是可以的,但是要做出我们要求的十六个位点(4)还很难。”
“对啊,只要经过大致的比对认可就可以了呀。”萧朗说,“女首领这边清楚唐氏面容人的行为方式,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这样的话,可能女首领这边乐于暴露,但是唐氏面容人发现尸体后,是不是存在另一种想法或动机,所以他要碎尸,并且抛尸?”
“萧朗的猜测,怕是唯一可以解释所有疑点的推断了。”萧望说。
“可是,皮革人应该是黑暗守夜者里的人吧?这样说的话,他伤害女首领的行为就不是个人行为了,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为。”聂之轩说,“皮革人失手后,又有新人顶上追杀。这就有点复杂了。”
“那也是他们内部的问题。”萧朗说。
“这个内部问题,是不是可以提示我们,女首领的背后,还有别人呢?”萧望说。
“也就是说,黑暗守夜者的力量,绝对不仅仅是我们发现的这几个有演化能力的人,还有其他的人。而且,其他的人力量也很强大。”聂之轩忧心忡忡。
“看到没有,发现了这个碎尸案,并没有让我们的工作量减少,反而是增多了。”萧朗对讲话间进入视频侦查室的程子墨说道。
程子墨听到了大概的过程,也表示很无奈,耸了耸肩膀。
“不管有多复杂,我们的侦破点还是要回归。”萧望经过简单思考,果断地说,“第一,我们要立即找到死者的身份,看有没有可能在她住处发现些线索。第二,这个唐氏面容人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是连接黑暗守夜者组织两个派别的人,找到他,可以同时获取两条线索,从而进行追查。这帮人血腥残暴、杀人不眨眼。留着他们多一天,就可能会多一条无辜生命被残害,我们要抓紧了!”
“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傅如熙此时走进了视频侦查室,拿着一份检验报告说,“我在库里比对了一下,找到了死者的身份,你们看一下吧。”
经过连续几天的工作,已经五十岁的傅如熙此时憔悴不堪。萧朗看见妈妈几天之内就熬成了这样,心痛无比。二话不说,他走上前去,把妈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干什么呢,傻孩子。”傅如熙最疼惜自己的小儿子,此时他温暖的举动,让傅如熙心头无比感动。
萧望微笑看着弟弟,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报告单,朗声说道:“现已查明死者身份,朱翠,女,四十一岁,离异,无子女,在某批发市场打工。2013年的时候,因为坐公交车过站,让司机停车遭拒,和司机发生了激烈争执。朱翠抢夺司机的方向盘,导致行驶中的公交车失控,发生侧翻,所幸司机及十余名乘客仅受轻微伤。朱翠因犯危害公共安全罪,后来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也就是说,这人刚刚刑满释放不久。”
“这事儿我知道,当时网上就在热炒。后来不是还有人殴打公交车司机导致公交车坠江死亡十几个人的事情嘛,这事儿也被翻出来又炒热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朱翠也该判死刑。”程子墨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说。
“太可怕了,这种影响大巴司机开车的人,一定要严惩。”唐铛铛心有余悸地说。
“好在死者的身份清楚了,住址也知道了。”萧望看了看窗外降临的夜幕,说,“走,我们去她家里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