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照顾。”
“这是望哥招呼的,他说我们刚才分开行动,违背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规则。”凌漠耸了耸肩膀,说,“所以,我已经被批评了,一会儿你也会被批评。”
萧朗站在原地翻着白眼想了会儿,可算是把暂时遗失的记忆都找了回来,自己刚经历了一场低配版《生死时速》的战斗,于是说:“我怎么记得我把电动三轮车车钥匙攥手里了呢?没钥匙车能开走吗?”
“你确实攥手里了。”凌漠说,“而且车和冰柜都被缴获了,冰柜里的董老师也正在被抢救。”
“董老师居然在冰柜里啊!”萧朗打了个哆嗦,心想在这个季节里自己被一杯凉水泼湿了都很难受,更不用说董老师在冰柜里待那么久了。
“那我们明明就是成功了,我哥为什么要批评我?”萧朗说,“他们在哪里?”
“在icu(重症监护室)。”凌漠说。
“啊,对了,这是什么?”萧朗把手中的一沓山地图递给了凌漠。
“哦,你晕过去之后,被送到这里来抢救,我们就在驼山附近进行了勘查。”凌漠说,“我们大致看了一眼,他们撤离得蛮彻底的。看起来,他们在驻扎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撤离的方案,并且进行了多次的演练。因为‘一村一警’的民警惊动了他们,所以他们用空置的房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在我们攻进去之前,从事先准备好的屋后通道撤离了。”
“这我也能猜到。”萧朗说。
“不过,我就在想,两个民警还没靠近呢,他们为什么能立即发现并完成撤离?”凌漠说,“他们肯定有能够瞭望远方的暗哨。所以,在对废弃教学楼进行警戒封锁之后,我和子墨就对小学附近的山地进行了勘查,找到了很多痕迹。比如有聚集的烟头,有反复踩踏导致的植被缺损,有攀登树梢导致的树皮脱落等。相关的痕迹物证已经提取进行检验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暗哨布置的手法,很眼熟。”
“暗哨布置还有学问?”萧朗问。
凌漠点点头,说:“现在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了,这门学问已经过时了。可是,对于藏身于暗处的黑暗守夜者来说,还是用得上的。我刚才根据记忆,把我们勘查发现的暗哨位置,都在方位图上标记了一下,更加清晰明了,看上去,特别眼熟。我觉得,是我曾经在守夜者资料库里看过的模式。比如,你看。”
“不看了,不看了,人都抓了。”萧朗挥了挥手,说,“我们还是去icu看看咱们救下来的董老师吧。”
凌漠收起山地图,点了点头,和萧朗一起按照医院的指示牌向位于三楼的icu特护病房走去。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病床的病房,病床的一侧放着很多台不知名的医学仪器。病床正对着的那面墙是一面玻璃,玻璃墙后是一个小房间。因为住到这间病房的病人通常需要无菌环境,所以这个小房间是供家属探视和医生观察使用的。
病床上没有人,但是小房间里挤满了人。
“哟,你们都在这儿呢?”萧朗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这是在看啥呢?”
“董老师还在楼上手术台上,如果下得了手术台,就会来到这间病房,所以我们在等。”萧望的面色有点难看,并不是对弟弟责怪的神情,而是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感受。
“那我也等着。”萧朗说,“哎,对了,聂哥,我为什么会躺在一楼?”
“你中毒了,短暂昏迷而已,醒了就没事了。”聂之轩笑着回答道。
“什么中毒?”
“硫化氢,一种神经系统抑制剂。”聂之轩说,“短时间内吸入高浓度的硫化氢,会让人立即中毒昏迷。不过,因为是在一个开放环境,所以硫化氢浓度迅速降低,也没有对你造成什么神经损害,放心吧。”
“可是我怎么记得……”萧朗欲言又止。
“对,你没记错。”聂之轩笑着说,“就是屁。”
“真的是只臭鼬啊!”萧朗皱着眉头厌恶地说道。
“我让你们俩在行动中不准分开,你们却当成耳旁风。”萧望有些责备地说道。
“我们行动都成功了,分不分开的有什么关系?”萧朗说。
“如果你们当时没有分开,按照查缉战术,一人持枪保持距离戒备,一人上去上铐,即便他能释放毒气,也不可能把你们两个人都放倒。”萧望说,“只要能控制到我们赶到,‘臭鼬’也被捕了。当然,我不是在责备你们,如果你骑车追不上,一人在路口设卡会增加抓捕的成功概率。我只是希望你们在行动中不要分开,要说到做到。”
“哎呀,哥你越来越像姥姥了。”萧朗学着姥姥的声音,说,“你们哥儿俩上学路上不要分开,过马路要牵着手过,记住没有?”
“我不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我是在为你们的安全考虑。”萧望严肃地说。
“我不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萧朗继续用姥姥的声音模仿着萧望。
萧望显然没有嬉笑的心情,他转头看了看门口,发现几名护士推着一张病床,从无菌通道走进了icu病房。
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萧朗也无法再嬉笑下去,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判断董连和没有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大家就在猜想着“人彘”究竟是什么模样。虽然小时候好像在某部宫斗剧中看到过所谓的“人彘”,但毕竟都是被后期特效做出来的,真实程度不够。所以当守夜者成员们真正地面对一个“人彘”的时候,更多的感受是震撼和恻隐。
无菌icu病房内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只有躯体和头颅的人。他的四肢都是被连根截断的,出于种种原因,截断的断面不能进行包扎。裸露出来的皮下组织也并不像是新鲜创口的模样,而是黄中发绿的颜色,肌肉组织还随着“人彘”的呼吸而轻微收缩着。创面似乎有粘连(1)的迹象,但并不是在愈合,创面不断有透明清亮的组织液体滴落下来,将下方的床单浸湿。
董连和仰卧在床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但即便是没有意识,他的呼吸也并不平稳。他似乎是经受着阵发性的剧烈刺激痛,每呼吸几次,就会猛然吸一口气,把插在他鼻孔的胃管吸得翘起来一些。
因为没有了手脚,静脉输液只能寻找头皮上的静脉来打开通道。就像是新生儿吊水一样,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从董连和的头皮上进入他的体内。
董连和四肢残端的皮肤变成了淡黄色,看起来很坚硬,但是随着他猛烈地吸气,残端的皮肤会向内翻卷,看起来就像是被切断了触角的八爪鱼一样。
“这也太残忍了。”萧朗低声道,“而且还被放在冰柜里。”
这时候一名五十多岁的医生从病室外走了进来,说:“你们,谁是萧望?”
“我是。”萧望应声道。
“我和你爸很熟悉。”医生笑了笑,说,“刚和你爸通了电话,把情况介绍了一下。”
“叔叔好。”萧朗插嘴道,“那董老师能活不?”
“你们送过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濒临呼吸衰竭(2)。”医生说,“我们也是费尽心思,总算让他肺部的感染情况稳定了下来。目前他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是意识还没有恢复。”
“感染?用抗生素可以吗?”聂之轩问道,“是和他四肢断端皮肤不能愈合有关吗?”
医生点了点头,说:“是啊,可能是损伤之初有人为干预,导致了病人的四肢断端长年不能愈合。创面较大,不断地感染。但是,我们发现病人体内会滋生一种特殊的抗体,拮抗(3)病菌的作用。”
“那就是能活了?”萧朗急着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说:“虽然他体内生成的抗体可以防止他因为感染性休克而死亡,但是这种特殊的抗体会对他的肝、肾功能产生巨大的危害。按照现在这种不断感染、不断生成抗体的情况继续下去,不出一个月,他一定会因为肝肾衰竭而死亡。”
“一个月?”萧朗跳了起来,说,“可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活了二十多年!”
“我刚才也是听他爸这么说了。”医生指了指萧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