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诸多的陵城昼夜温差总是大的,立夏后更甚。
白日里还暖意融融,到了傍晚,凉风一阵接着一阵,吹得人头疼。
私家垂钓园内,宋苑收回放在隔着湖泊的灯火刚明的邱宅上的视线,将钓鱼竿收起来,瞟了眼身旁和她一同垂钓了两个多小时,此刻仍兴致勃勃的宁慎流,起身道,“今天可以了吧,桶都装满了。”
宁慎流摘下头上戴的渔夫帽,递给宋苑,随口道,“见到对面灯亮了,就赶着回去。怎么,对邱安衍一日不见如隔叁秋啊?”
宋苑不置可否,接过渔夫帽戴上,拎了桶就走。
没几步,宁慎流便叫住她:“喂,你走了我怎么回去?”
宋苑停住脚,将桶递给一直在旁候着的邱家佣人,走回宁慎流身边。宁慎流将手递给她,从椅上起来,宋苑将宁慎流的胳臂搭到自己肩上,扶他到轮椅上入坐。
宋苑瞧着宁慎流略显苍白的脸色,忧心地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叁月多前,宁慎流送她去医院生孩子,由于用腿过度,刚镶入钢钉的左侧膝盖发炎。而他并没有回美国进行后续治疗,而是选择国内保守修复。
宁慎流一脸无所谓,“老子就是太阳底下坐久了头晕。”
又看着她说,“你们女人真是奇怪,平常穿那么少都活蹦乱跳。怎么生孩子的时候吹了下风,就能落下偏头疼的毛病,装的吧?”
宋苑推着宁慎流往人工开凿的石板路上走,淡淡道:“你要觉得我装,你自己生的时候我在你头上扇风,看你以后疼不疼。”
宁慎流呵呵笑两声:“你就做梦去吧,老子又不会生,所以你别想有机会往老子头上扇风。”
宋苑调侃:“这也不一定哦,我听说现在男人腹腔也可以植入人造子宫生孩子呢。”
宁慎流皱眉:“我一大老爷们,生什么孩子?”
宋苑推着宁慎流继续往前走,眉眼弯弯:“我看你不是挺羡慕我能生的嘛,不然为什么那天你哄年年岁岁睡觉的时候,说什么会生孩子了不起啊,要是我自己能生还轮得到他惦记你。怎么,想给许朝……”
才刚提到“许朝”这个名字,宁慎流便摇着轮椅往前疾行。
宋苑心知触到了宁慎流的雷点,忙上前道歉,“小舅舅,别生气了。我不提,我不提好了吧……”
除却她生产那天宁慎流对他说的关于许朝的话,这叁个多月以来,她便再也没有从宁慎流口中任何关于许朝的消息,她曾经试探着问过,但每次宁慎流都会拉下脸,转身就走。
渐渐地,她也就不提了。
她生完孩子后,宁慎流随着她回了陵城,陪在她身边。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些日子他可比自己那个一见她就缩头缩脑的讨人嫌的丈夫可要好多了。
才追了宁慎流没几步远,宋苑讨人嫌的丈夫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拉住她往大门方向走去。
宋苑扶着发晕的头,“安衍,你怎么来了?”
邱安衍边走边道,“我来接你回家。”
宋苑心说这挨千刀的可算知道主动了,于是道:“那我和小舅舅打个招呼……”
话没说完,宋苑便愣住。
邱安衍穿着一身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显然是非常仓促的从家里赶过来的。
正想问为什么,邱安衍便突然掉头往回走,宋苑被这一番拉拽弄得头晕眼花,抱怨道:“你就不能慢点?我头晕。”
话刚落音,身后传来某个遥远而熟悉的低沉地男人的嗓音:“你要去哪儿?”
邱安衍拽着宋苑的手骤然收紧,身体却僵在原地。
宋苑静了几秒,回头望去。
夜幕下,许朝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头发凌乱,下巴上有明显的胡茬,眼窝微陷,清俊的面孔多了几分沧桑,身躯裹在黑色风衣下,略显单薄,整个身体似乎都有种病态的消瘦。可他走路带风,看起来比以往她见他的很多时候都要更加精神奕奕。
明明从前自己很想见见许朝,看他到底过得好不好。现下真的见了面,宋苑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身边的人此刻可是邱安衍,是她曾经厌恶痛绝的邱安衍,是许朝曾经放弃一切,拼命帮她逃离的邱安衍,是差点令许朝丧命的邱安衍。
她却给邱安衍生了孩子,还主动与邱安衍结了婚,仿佛他之前的付出都是一场笑话,而她现在和邱安衍牵着的手,就是赤裸裸地在嘲讽他的愚蠢。
瞧着逐渐走近的许朝,宋苑艰难地翕动双唇,却始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试图逼迫自己有所回应。一抬眼,她就撞进他那双锐利而富有神采的眼睛里。目光相交,许朝略皱了皱眉,视线便越过她,向更远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