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盯着天花板,扶在一侧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手背突起青筋,无数复杂情绪亟待爆发。
下一刻,祁醒咬硬了腮颊,气得想乐:“叶伏秋父亲是叶坪这件事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陈叹气,默默说:“这要问你自己。”
“当初选资助人的时候,你根本就没好好看叶小姐的档案吧。”
“对啊,所以我活该啊。”祁醒低头,抚摸着眉头,遮挡骇人病态的微笑:“我妈选了人,让我再挑,是我只看了一眼她照片就拍板的。”
“都是我活该。”
“我认识叶小姐的时候,他父亲瘫痪在床,别人给我的资料里,根本就没有他父亲的照片,只有生平。”小陈说着,万般复杂,“谁想到,你画了那么多人像满世界找的,竟然是她爸爸……”
“怪不得这些年,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没有他打工的记录。”
他低头,不知该高兴还是遗憾:“原来是成了植物人……”
这时候,陈容作为主治医师插了话:“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的身体么。”
临到关头,他也终于得知了祁醒身上发生的一切。
叶伏秋戴着小陈的心率,并不知道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祁醒出国当天得知自己多年寻找的“仇人”竟然是女朋友的父亲,到了美国,癔症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往常的侵袭着他。
如爆发的病毒,顺着血液,毁灭身体里所有器官。
祁醒的癔症频率越来越高,程度越来越深,有一次直到他对自己开了第三刀,血流了一地,才将将恢复了神志。
他差点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昏迷。
数次闹进了医院,出来以后再发作,再受伤。
两个多月,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祁醒不让任何人透露消息出去,这件事只有陈容和小陈知道。
小陈去美国贴身陪护他两个月,已经不忍再看到他自残了,没憋住说:“我还是想说,祁醒,你回来了,就代表这件事是肯定瞒不住的。”
“除非你远走高飞,永远不让叶小姐看见你,不然你迟早露馅。”
“你现在的癔症,不分黑白昼夜三天能发作两次,你觉得你瞒得住吗?”
“因为你知道,一旦把这层关系戳破,一旦你动手追责报复,你和叶小姐绝对就结束了。”小陈猜测着,分析:“就算你不在乎,叶小姐那样脾气的人,她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在你身边吗?”
“她一定会自责,和你在一块,就会想到你的那些经历和她父亲脱不了关系,这道心坎,她接受不了。”
祁醒垂着视线,听着对方把自己早就看透的事情,一件件搬到台面上残酷地让他面对。
他执拗地来了句:“她会叫醒我。”
“所以你现在是……”小陈讽刺一笑,似乎觉得他犯傻:“打算放下一切了,对吗?”
祁醒蹙眉,眼神变狠:“我没有说我要……”
他的话突然被对方打断:“你就是要!我还不了解你吗?!”
小陈看了眼自己老师,把现实掰开揉碎给他看:“如果你真能放下,这两月你为什么恶化这么快!”
“你知道报仇和叶小姐你只能选一个!你想为了她放下!”
“但你问问自己,为什么明明选了放下,你的情况会差成现在这样,连命都保不住!”
小陈在做助理之前,是个很刻苦的心理专业学生,他擅长观察推测,得出结论:“因为你的潜意识。”
“你只要看着她,想到她,想到和叶伏秋有关的一切,你就忍不住会想到她爸爸的那张脸!”
“那张你贴满了暗室的脸!你恨了这么多年的脸!”
祁醒垂下的手指猛然一抖。
小陈把话往最差的地步说:“你信不信,你再和她在一块,迟早会死。”
“你会死在你自己手里,她也会内疚一辈子。”
“因为你半途而废的这个决定。”
陈容始终沉默,坐在一侧,悲哀地认同着自己侄子的结论。
当心药成了心魔,当糖变成了毒,当事人究竟是选择退步保身,还是舍命沉沦呢。
祁醒坐在原地,像一张绷紧的弓,僵硬,静止,仿佛下一刻就会崩碎。
现实如一道道冰锥扎在他身上,冻得人连热血都流不出来。
半晌,他微微滚动喉结,扯着发哑的嗓音复述。
“……她会叫醒我。”
小陈肩膀塌了下去,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他与祁醒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算自己半个病人,无论怎么样,他都难以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么等待自己的慢性死亡。
他不能理解,他认为,没有什么人,什么情绪可以凌驾于自己的健康至上。
保全自己,是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