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很干净,就连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都没有,却让陈词想到屠宰场中弥漫的浓重血腥。
红的白的肉,一条条的肋骨,内脏挂在钩子上,濒死的鸡耷拉着脖子,血从狰狞的切口涌出。
而一只手伸出来,懊恼地遮住他双眼。
陈词闭上眼睛。
“身体检查”持续了三个小时。
被提取加工过在重新输回身体的血到底比不上原装的,陈词坐起身来,只觉头昏脑涨。
医护人员的扎针技术很好,他手臂倒不是太疼,陈词缓慢活动着小臂,忍耐着不断向上翻涌的恶心感。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研究人员尽力还原他血液的成分,输送回身体,但兴许是缺少了最重要的元素,每次做完陈词都会特别难受,得在床上躺一整天才能缓过劲来。
一排排血液样本放置在仪器中,等待着下一步的浓缩提取,它们将被制造成一支支试剂,送往六大信标各处的防疫站。
这是陈词最大的“价值”。
他被搀扶着走出实验室,来时看到的那只比格犬已经不在笼子里了,小猴子躺在角落里睡着,新饲养成的小白鼠和兔子正被送来。
走出基地,意外在门口看到了不该在这里的人。
“感觉怎么样?”见陈词过来,沙弗莱立刻起身。
眼前的少年嘴唇彻底失去血色,眸中满是疲惫,再也不见了昔日的灵动模样,就连柔软的发都些微凌乱。
他眉头微微蹙着,走得很慢,被研究员搀扶着。
被衣物遮住的手臂上,隐藏着一对新鲜的针孔。
沙弗莱看在眼中,忍不住抿起唇,胸口有些酸涩。
这是陈词无法抗拒的命运,同样也是他愧疚的源头。
“没事。”陈词抬眸看了沙弗莱一眼,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如果他没记错,昨天他已经告诉过沙弗莱不用来了。
“过来看看你。”沙弗莱一时间找不到话题,陈词现在身体不舒服,应该也不想做别的,“快回去休息吧。”
“嗯。”
陈词坐上车,沙弗莱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
研究人员在他身边,道:“陈词殿下的各项身体数据都很良好。”
“我知道。”沙弗莱沉默片刻,“提取还要持续多久?”
“ashes还未完全清零,也许只有等到从月光泄漏的污染消除完毕,才能彻底结束。”
沙弗莱嗯了一声,他深吸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空气中什么味道都没有。
回到白塔,陈词毫无胃口,他勉强喝了一杯营养液,就再度睡下了。
一直到傍晚,他才昏昏沉沉的醒来。
透过窗户,他看见外面正在下雨。
陈词躺在床上,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坐在矿车中,从高处俯冲而下,莹蓝色的流质充斥着巨大的管道,将能量和疾病送往辰砂的各个地方。
有着一只义眼的alpha坐在他身边,笑着说些什么,可是在梦里,陈词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傅天河。
他将这三个字在舌尖默念,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缓缓坐起身。
沉闷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雨打在玻璃上,啪嗒啪嗒。
“打开窗户。”陈词道。
窗户被智能管家打开,机械臂伸出,在他肩头披了一条毯子。
风卷着雨吹进来,迅速带走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这是陈词最喜欢的下雨天,凉爽的,阴沉的。
他稍微有了些精神。
陈词裹紧毯子,安静地看了会儿雨,另一侧墙边,生态缸的灯亮着,青蛙正在捕食,蚂蚁己经在筑好的巢内产卵。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陈词打开终端的日志系统,开始看陈念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陈念写的东西像小学生日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哪儿写哪儿,每句话都带着吐槽,风格倒是挺可爱。
在一大段重逢后洋洋洒洒的感慨,还有对顶层风景的惊讶后,陈词看到了关于沙弗莱的详细分析。
以及最后“他一定是外面有人了才对哥哥这么冷淡死渣男看我不整死你”的结论。
陈词:?
第21章
细密的雨丝随着风倾斜飘荡,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带来凉意。
沙弗莱结束了下午的课程,他褪下战术手套,立刻有人递上湿巾,供他擦去指间火药的残留。
在经历全球海浸灾难后,生存空间被一步步压缩的人类内部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迁入信标,但危机并未就此停下。
海洋中的原初生物对信标具有极强的攻击欲望,人类不得不建造大量防御工事,抵挡一波又一波的袭击。
所以即使在资源极度有限的情况下,信标也在大力发展军事。
安东尼奥摘下目镜,伸手搭在沙弗莱肩膀上:“怎么?兴致不高啊。”
安东尼奥是教育大臣的独子,和沙弗莱打小相识。
这两人关系很好,性格却天差地别,相比沙弗莱的沉闷,安东尼奥更加开朗,他绅士又体贴,作为再典型不过的贵公子,是多少omega少年少女的梦中情人。
沙弗莱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望着远处被打到千疮百孔的活动靶,控制不住飘走的思绪。
——陈词现在醒了吗?他休息的怎么样,有舒服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