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无法回来了。
那个昏黄的傍晚,他躲在角落里发抖,有人惊慌失措地闯进了他的家,把他拽了出来,告诉了他父母的死讯。
接下来就是接连不断的兵荒马乱,他的璀璨少年时光至此落幕,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
宁婉说的没错,顾言早就烂掉了,在被仓皇带走的那一天,在得知父母死亡的真相,在宁婉的棍棒一次次落下的鲜红记忆里,他早就被打碎了。
星星不再是星星,他碎成一片片平凡的玻璃碴子,从此被踩在脚下,半遮半掩地露出他污泥般的不堪。
“自欺欺人。”
宁婉被他推到在地上,却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她捂着胸口讥笑着看着顾言,另一手却紧紧蜷握,尖锐的指甲却狠狠掐入手心,针扎般刺心。
两百万…
多么熟悉的两百万,她没在顾言父母那儿拿到的那两百万,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到了她手里。
多么讽刺。
却是用来和她断绝关系。
宁婉心里有仇恨溢出,狰狞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为什么,这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却无一处向着她,三年前处心积虑想要她走,三年后处心积虑折磨她,甚至现在…还要离开她。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妈妈都要……为什么这时候还要离开妈妈呢!
顾言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是她亲手掐下的痕迹,宁婉盯着他笑,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最厌恶最想掐死的孩子,十数年没见,本以为忘了他带给的痛苦,但三年的日日相对,却让她痛不欲生,甚至后悔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一时的贪财将他带了回来。
他本就该烂在外面,死在外面,和着她的痛苦,一起被时间掩藏。
她赶过顾言走,打过骂过,顾言却像呆滞的木偶,傻不愣地坐在地上,任由那些粘稠鲜艳的血从他头上滑落下来,连痛都不会喊。
他们互相仇视,他们互相折磨,却谁都不肯先松开手里的绳。
偏要斗个你死我活。
“你只是…只是一个不正常的怪物,有谁…”宁婉面目癫狂,大口大口地喘息,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回鸣,直勾勾地看着他,“…会真心爱
你。”
玻璃声碎,有水滴混着声落在地上,是外面下了雨,家里窗户大开,狂风卷着暴雨翻滚过来,拍在破碎的窗框上,发出呼呼的风啸声。
明明还是早上,天却一下子阴了下来,昏暗透过窗户边界涌了上来,将还未开灯的屋内,一同染上黑色。
顾言眼前开始慢慢陷入漆黑,脑袋里面像被人用棍子大力翻搅,疼痛蔓延到眼眶四周,针扎似的泛着苦,疼得他发抖。
四周在摇晃,他只来得及扶住身边墙壁稳住自己,最后印入眼帘的是宁婉低垂的脖颈,和因咳嗽而不断抖动的瘦削脊背。
似乎…还有一抹红。
宁婉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森冷,顾言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恶臭的糜烂黏腻气息,她说,“顾言,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周边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暴雨的倾泻和偶尔的雷鸣声出现,在这一团诡异的杂乱中,顾言的心却莫名平静了下来。
父母的爱他已无从寻证,但这个世上…
并不是没有人爱他。
他捏紧了掌心里的手机,顺着墙壁慢慢跪坐下来,仔细摩挲着屏幕,对自己说。
有的。
他还有哥哥。
他的傅明玉…他爱我。
顾言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睛好像又发病了,甚至无法辨认这究竟是暴雨带来的阴沉黑暗,还是他再一次看不见了。
身前的女人在喘息咳嗽,仿佛像是声带撕裂发出的厚重沙哑声,顾言紧紧握住了手里的东西,偏头朝着宁婉的方向,轻声说,“不。”
我要在太阳底下行走,我要褪去一身的肮脏淤泥,曾经犯的错已无法抵消,但我并不曾后悔,爱也好,恨也罢,你在世上一天,我就痛苦一天,我无法真正放过自己,这场惊悚噩梦,唯有你的死亡才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