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走在疾风骤雨中,步履如飞,哗啦啦的雨水似乎根本无法侵袭到他。
回廊拐角处,有娉婷身影翩然前来。
见到萧凤卿,她秀丽的脸孔立刻漾起柔笑,正要执伞走上去,忽听一声“萧凤卿”穿风过雨不期而至。
少女顿足,握住伞柄的纤指微微攥紧,终是重新退了回去,那角湖蓝色裙裾匿在廊柱后。
她就像躲在暗影下的一只猫,凝眸盯视着那双看起来格外登对的男女。
……
“萧凤卿。”
熟悉的女音在哗啦作响的雨帘中格外清晰。
萧凤卿止步,表情平淡地侧过身:“何事?”
晏凌大踏步走来,右手撑着纸伞,左手又递给他一把:“今夜风雷交加,你或许还有急事要处理,既是回洗砚堂,就带上它吧。”
萧凤卿一振袍袖:“淋不着。”
很无所谓的语气,好像晏凌在多管闲事。
晏凌不以为奇:“我晓得你武功高超,刀枪不入,不过功力还是用在该用的地方为妙。”
萧凤卿挑了挑眉,眸底掠过一丝幽光。
这女人,关心人的方式还挺清奇的。
谁知,晏凌拿开伞,紧接着淡淡道:“半夜三更的,也没人能欣赏你的盖世神功啊。”
萧凤卿微抬的手指抓了个寂寞。
晏凌的话锋再次一转:“不过,你耍耍威风给自己看也行,毕竟你本来就喜欢孤芳自赏,这伞你不要也罢。”
萧凤卿一噎,果断地掉头就走。
身后倏地传来晏凌的轻笑声。
她快步追上萧凤卿,仍是将伞塞给他:“雷雨之下,人人自危,拿着吧,就当是有备无患。”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萧凤卿多看了晏凌两眼,她侧脸静美,风灯在她清澈的眸底渲染出缭乱重影。
“天公不作美,人心多妄念。”萧凤卿慨然长叹,他接过伞:“大楚要变天了,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晏凌想了想,轻声叮嘱道:“萧鼎的事大抵不太容易真正收场,你也要当心。”
萧凤卿始终凝重的面色稍缓,点了点头。
晏凌转身往回走,恰此时,尖锐的声响骤起,一道刺目的寒芒猛地刺破雨幕,裹挟着风雨直逼她的眉心。
晏凌猝不及防,下意识便举伞抵挡,对方来势汹汹,五根弩箭连发射击,流星赶月一般追逐着晏凌,晏凌左支右绌,不慎露了空门破绽。
“阿凌!”
萧凤卿勃然变色,飞身跃到晏凌背后,伸臂,轻轻一扣,将晏凌拦腰抱起。
直到被萧凤卿搂入怀中,晏凌僵硬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她定神看去,那柄纸伞早破裂成了数片碎屑。
萧凤卿揽着晏凌稳稳落地,黑眸似刀地刮向了对面同样身形修长的蒙面人。
“你是存心找死?”萧凤卿冷冷质问。
蒙面人洒然一笑:“怎及宁王自取灭亡。”
话音落下,那人随手扯下面巾。
看清对方的面容,晏凌大吃一惊。
这个夜闯宁王府的,不是别人,正是西秦质子贺兰徵!
晏凌看看一脸冷峻的萧凤卿,又看看从容自若的贺兰徵,瞬间醍醐灌顶。
……
洗砚堂的正厅。
萧凤卿一袭墨色锦袍,面目清冷,端坐主位。
春袖轻手轻脚地进来奉茶,水眸故作不经意掠过左侧,秀眉几不可见一蹙。
尔后,她若无其事地退下。
“宁王虽在大楚声名狼藉,这府上的一应用度倒是招人眼红。”
雅座上,贺兰徵亦黑衣森然,他捧着一盏瓷质薄透温润的越窑茶盅打量,嘴角挂一抹漫不经意的笑,哪儿有半分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模样。
萧凤卿略略抬眼,目光在贺兰徵面上一扫而过,沉声道:“八皇子行事也越来越让本王刮目相看了,三更半夜不请自来,居然还在王府持械伤人,如此肆无忌惮,看来八皇子很快就能一展雄姿。”
“宁王不也能马上一飞冲天?再说了,本殿何曾伤人,宁王这罪名扣的好没道理。”贺兰徵的眸光若有若无地盘亘过萧凤卿身侧的晏凌,似笑非笑:“王爷今晚的火气似乎特别大,是怪本殿打扰了你与佳人相近的雅兴,还是怪本殿不该拿王妃的安危开玩笑?”
萧凤卿神色寡淡,坦言:“都有。”
贺兰徵一愣,晏凌也怔住了。
今晚,她受到的冲击有点难以言喻,先是萧凤卿杀了萧鼎喂老虎,后是贺兰徵擅闯宁王府。
这两人……
晏凌的视线不露痕迹地在他们身上流连过,暗道:难怪能混一起,皆两条披了羊皮的狼,人前人后,俱是表里不一的皮囊,太会装了。
萧凤卿看向贺兰徵,淡声道:“八皇子,你惊扰了本王的王妃,该不该有所表示?”
闻言,贺兰徵也没拒绝,撩袍站起,弯腰一揖:“宁王妃,是本殿冒失了,对不住,还望王妃莫怪。”
“不敢。”晏凌落落大方,受了贺兰徵的半礼:“相比上次夜宴,八皇子的箭术着实令本妃大开眼界。”
并非不怪罪,只是“不敢”。
如此坦荡磊落,连丝毫矫饰都不愿。
贺兰徵的眉梢轻抬,望着晏凌,眸光微暗。
见状,萧凤卿忽然抬手圈住了晏凌的皓腕。
晏凌愕然。
萧凤卿微微使劲儿,晏凌惊呼一声,没站稳,顺着萧凤卿的力道跌落到了他腿上。
屁股挨到男人肌肉紧实的大腿,晏凌措手不及,险些弹跳而起,萧凤卿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纤腰,牢牢控着。
夏裳单薄,男人温热的手掌贴着女人的腰窝,那份热烫的温度仿佛透过衣料渗进了她的肌肤,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萧凤卿笑意绵绵,既宠溺又无奈地数落道:“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明明就是他先拉她!
晏凌面红耳热,恶狠狠地瞪了萧凤卿一眼,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而且还有外人在场,晏凌立刻挣脱了萧凤卿的双臂。
萧凤卿也不勉强,坦然松开了手,错眼一瞥,他似是抱歉地对投来目光的贺兰徵笑了笑。
“阿凌毛手毛脚,让八皇子见笑了。”
言罢,他温声提醒晏凌:“坐吧。”
他刚才对晏凌的称呼是中规中矩的王妃,这会儿就变成了亲狎的昵称。
贺兰徵勾唇一笑:“素闻王爷与王妃夫妻情深,如今闻名不如见面。”
萧凤卿从善如流:“能得阿凌为妻,是本王的一大幸事也。”
晏凌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贺兰徵比起萧凤卿,还是嫩了些。
“即便王爷不说,本殿也能知晓王妃非比寻常的地位,毕竟眼下她人就坐在这里。”贺兰徵望着萧凤卿,眼底的笑一敛,倏然沉声道:“王爷,你这次玩得太大了。”
萧凤卿眸光一闪:“本王也是在帮八皇子,贺兰谌为何而来,你我心知肚明,你若想顺遂归国,首先就得解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