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淡声:“还请姑娘直言。”
夏翡含糊其辞:“公主约见睿王是想多多了解晋王。”
晏凌立时来了兴趣:“晋王?”
“嗯。”夏翡点点头,隐晦地瞟了一眼萧凤卿,抿抿嘴,轻声道:“公主打听到了先晋王妃的事,听闻晋王深爱先头的晋王妃,是以公主担心……”
夏翡没再往下说了。
晏凌与萧凤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夏翡的未尽之意了然于胸。
晋王跟先晋王妃叶氏琴瑟和鸣,叶氏香消玉殒之后,晋王还为其守孝,如今被晏皇后逼娶贺兰悠,晋王的心情可想而知。
“公主那日和晋王都说了些什么?”晏凌凝眸睇着夏翡:“你们都在边上吗?”
夏翡垂眸咬唇,摇头道:“公主当时把我们都叫出去了,不过公主除了晋王,也不可能再和睿王多说。”
“反倒是睿王,”夏翡不忿:“那日离开的时候,神色惊慌,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我们进屋,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我们多问几句,公主就不悦了,她让我们服侍她上喜辇。”
萧凤卿漫不经心:“你们这公主好生使人捉摸不透,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更何况,本王的二皇兄到驿站都一日了,公主才提晋王一事?”
夏翡咬唇:“公主的想法,奴婢哪里知道。”
晏凌微微眯眸:“还有其他反常吗?”
夏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晏凌下颌微扬:“不要支支吾吾,说。”
夏翡皱皱眉:“公主前一夜辗转反侧,好像是有心事,许久都没入睡,平时她不这样的。我实在担忧公主,遂问她为何忧心忡忡,公主说……说做了一个噩梦,不太吉利,后头不管我怎么探问,公主都闭口不答,但是也不知怎的,公主当夜往自己脖颈缠了一段纱巾,然后……然后……”
夏翡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恐,双手不自觉攥住了袖口。
晏凌缓声安抚:“别紧张,据实回答。”
夏翡迟疑半晌,嗫嚅道:“奴婢当夜给公主守夜,到了下半夜,奴婢起夜,却发现公主竟然不见了!”
晏凌眉心一拧:“这么大的事,你没发动人手去找吗?”
夏翡苦着脸:“奴婢起初不敢声张,公主是过来大楚和亲的,万一有个差池,那可怎么办?奴婢正魂不附体的时候,公主却自己回来了!”
“距离你发现公主失踪到她回房,间隔了多久?”晏凌心底的疑窦越来越深:“别着急,巨细无遗地讲出来,公主回去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夏翡依言放松心弦,陷入了回忆:“公主说她做了噩梦睡不着,所以就去外头透气了,别的……也没什么特殊的。”
“翌日晨起,公主容色憔悴、精神不济,连胃口都不大好。”
“先是脖颈缠纱巾接着又半夜玩失踪。”萧凤卿笑了一声:“这玩的是什么套路?”
“奴婢也不晓得,兴许与噩梦有关。”夏翡面露悚然:“难道公主梦见自己会被……”顿了顿,夏翡惊骇地捂住了嘴。
晏凌垂眼沉吟,片刻后,忽道:“她早膳吃了什么?”
夏翡不暇思索:“花卷。”
“你们公主用早膳的时间也忒晚。”
夏翡眼睫低垂:“公主本是不欲用的,她没胃口也怕弄花了妆,可离骊京还有一段路,所以还是用了些。”
晏凌将眼底异色抹去:“你把公主出驿站那天的经过再说一遍,包括梳妆打扮的细节。”
“公主沐浴洗漱、梳妆打扮统共用了两个时辰,奴婢们见公主眼下浮肿,便给公主用了春横翠的胭脂……”夏翡的思路格外清晰,讲述的有条不紊:“公主不喜太多人服侍,所以是我与夏露送公主上喜辇的,中途只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
不必晏凌催促,夏翡就愤慨道:“我们担心公主连着赶路会舟车劳顿,所以就在十里坡的小树林歇了半晌,奴婢和夏露去给公主备小食,回十里亭没见着睿王,当时不觉有什么,结果回去时却看到睿王从树林出来。”
晏凌眼波微动:“既然你们认为睿王举止诡秘,为何没进喜辇查探?”
夏翡亦是追悔莫及:“奴婢敲了喜辇的轿门,里头无人回话,奴婢透过纱帘,看见公主靠在弹枕上好像睡着了,奴婢心想,公主前一夜未睡好,既是小憩了,就别去打扰她。”
“再后来,喜辇到了城门口,地动突生……公主……”夏翡的眼睛红彤彤的:“都怪奴婢不够仔细,倘若小心些,或许公主也不会遭逢大难。”
晏凌眸底流淌过浅光:“你们靠近喜辇时,有闻到血腥味吗?”
“回宁王妃,并没有。”
“那你们离开了多久?”
夏翡立即道:“一刻钟。”
晏凌眸色深沉:“那公主之前上喜辇的时候有哪儿不对吗?”
夏翡摇摇头:“没觉着有何处异样。”
晏凌沉默了。
她意识到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睿王在闺房见到了贺兰悠,当时贺兰悠还好好的,婢女送贺兰悠上喜辇的时候,贺兰悠也无恙,为什么到了皇城,贺兰悠反而遇害了?
贺兰悠半夜外出,穿了一双不合脚的绣鞋,她见谁?去做了什么?
总不可能真凭空冒出鬼魂把人头摘了吧?!
晏凌是无神论者,她绝不相信噩梦就能杀人。
“你是玉华公主的贴身侍女,你见过她在西秦与哪个男子过从甚密吗?”
夏翡惊愕地瞪大眼:“宁王妃,您此言何意?我们公主素来端庄自爱,她怎会和外男产生交集?”
晏凌讶异挑眉:“可是本妃验过玉华公主的遗体,她已非完璧。”
“什么?”夏翡愣了愣,忽然扬声驳斥:“宁王妃,您是不是弄错了?她不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子!”
晏凌柔声致歉:“夏翡姑娘不要误会,我无意诋毁公主,只是如实讲述验尸结果罢了。”
夏翡面色稍霁,好似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激:“请王妃放心,奴婢能用性命担保公主的清白,说不定……”她抿抿唇,小声道:“是睿王夺走了公主清誉……啊,该不会公主那晚碰见了睿王吧?是不是睿王有不妥之举?因此,公主才心神不宁。”
晏凌表情莫测:“你和三皇子都断言是睿王污了公主,但青天白日的,区区一刻钟,睿王不仅要同公主行周公之礼,还得杀了她掩盖血迹,难道他懂分身之术吗?至于公主失踪那夜,睿王有不在场证明。”
夏翡哑然。
曾一鸣也没表示异议。
闻言,萧凤卿却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收到晏凌疑惑的目光,萧凤卿以手掩唇,凑近晏凌耳边低声提醒:“阿凌武断了,男人一刻钟甚至半刻钟以内完事也不是不行,肾虚嘛。在那事上,你还是个愣头青,亏得这婢女和曾一鸣也是个中生手,不然你闹大笑话了。”
他顽劣地眨眨眼,眼波流转间,桃花眼端的是艳色无边、春山含笑。
晏凌深深凝一眼萧凤卿,暗自捏了捏指尖,忍住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萧凤卿撩拨晏凌不成,索性用小指头戳戳她,悄声道:“阿凌,你看出什么了没?这事儿也太离奇了。”
晏凌瞥他一眼,没回答,而是径自对曾一鸣道:“我想见夏露。”
沉吟片霎,晏凌补充:“把夏翡姑娘自侧门送出去吧。”
曾一鸣顿悟,这是为了防止两人串供。
毕竟夏露与夏翡一起长大,彼此间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能传递信息。
夏露轻步踏进正厅时,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晏凌正色打量夏露片刻,随口问道:“夏露姑娘,你身子不舒服?”
夏露敛容:“谢王妃垂询,初来大楚,有些水土不服。”
晏凌观其谈吐文雅,不免多看她两眼,夏露垂眸低首,纤瘦的身形犹如娇花照水。
“你何时在玉华公主身边的?”
“奴婢是公主奶娘的女儿,打小儿跟着公主。”夏露轻声细语:“这次随公主来骊京,也没想过再回去,可……”
她声音哽咽了,素白的面容笼上悲伤,一双泪眸滢滢切切。
“公主一代佳人,就此星沉月落的确令人扼腕。”晏凌叹息:“夏露姑娘,你不要太难过。”
夏露眼眶泛红:“多谢宁王妃体恤。”
晏凌收起了脸上的感叹:“你是公主乳娘的女儿,那么你和公主的关系一定比夏翡更亲近?”
夏露眼帘垂落:“虽然夏翡到公主宫里当差的日子比奴婢浅,不过公主待奴婢二人同样信重。”
晏凌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又让夏露将那日玉华公主约见睿王以及出嫁前的情形复述一遍。
夏露茫然了一息,为难道:“宁王妃,那日奴婢因身体不适,所以只服侍公主用了早膳,其他的,奴婢并不知情。”
晏凌侧目:“替公主梳妆打扮皆是夏翡一人完成的?”
“哦,那倒不是。”夏露忙道:“公主自小不爱张扬,身边伺候的宫人比其他公主略少一些,但二等宫女的人数还是照着宫例来的,那天帮夏翡给公主打点的还有两个小宫女。”
闻悉,晏凌看向了一旁的曾一鸣。
曾一鸣会意,说:“审过那两个小宫女了,她们只负责替公主梳妆,过后就离开了,她们也交代期间没有任何异常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