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面无波澜:“儿臣会的。”
建文帝锁眉哼了一声:“好好的一场宴会,就这样被你们破坏了,真是扫兴!”
说完,建文帝不顾睿王的劝阻拂袖而去。
晏皇后自是要跟随建文帝一同离开,临走前,她挑起凤眸斜睨着晏凌:“阿凌,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你可别再犯第二次。”
晏凌一言不发,晏皇后也不屑听她的回复,高傲地乜萧凤卿一眼,搭上宫女的手婀娜走远。
吴湘儿翘翘唇,敛去眸底的喜意,款步上前:“七弟妹,大嫂突然去世,我也很悲痛,不过你方才对父皇也太不敬重了,父皇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长辈,你对他指手画脚,像什么样儿?”
晏凌甩开萧凤卿的掣肘,冲吴湘儿冷冷一笑:“悲痛?二皇嫂,你真该去照照镜子,你现在满脸都是普天同庆的畅快!”
吴湘儿一噎,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质问道:“七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凌一哂:“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何必装傻充愣呢?”
“我……我能有什么意思?”
吴湘儿简直要给晏凌跪了,她还真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往的姑娘,连点面子情都不给人留,甚至不考虑自己丈夫的感受。
她是棒槌吗?
晏凌懒得再搭理吴湘儿,径直大步朝殿外走。
这个地方令她喘不过气,她一息的时间都不愿意再待下去。
吴湘儿指着晏凌的背影,表情僵硬:“七弟,七弟妹这性格你得劝劝,一家人跟前倒无所谓,换成外人,七弟妹总是要吃亏的。”
萧凤卿陪笑:“二嫂教训的是,我会好生管束阿凌的,阿凌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有些冲,你多谅解,下次我再让她给你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湘儿扯扯唇:“七弟妹自小闲散惯了,我这做嫂嫂的当然要包容她。”
睿王负手上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萧凤卿的肩膀:“七弟,领了差事要好好干,别辜负父皇一片舐犊之心。”
萧凤卿言笑晏晏:“谢二皇兄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把握这次机会,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待。”
睿王笑了笑,少了几分昔日的轻视。
……
晏凌出了宫门口,赤鹄在马车边殷勤地摆好脚凳,晏凌没踩,直接撑着车辕跃进车厢。
赤鹄朝绿荞讪笑:“王妃好身手。”
绿荞撇撇嘴,避到一边吹风去了。
未几,萧凤卿的身影出现在赤鹄眼前。
赤鹄笑逐颜开:“王爷。”
萧凤卿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快去驾马车,越快越好。”
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萧凤卿一脚踏上脚凳弯身进了马车。
车门刚关上,一阵强劲的掌风迎面袭来,凌厉胜刀,劈海削山一般往他耳边斩落。
萧凤卿神色骤寒,准确无误地捏住晏凌手腕,分筋错骨只在瞬息之间,修洁的手五指成爪,毫不怜惜地扣住了她的咽喉。
晏凌虽受制于人却也不慌,灵活旋身,宛如条游鱼自萧凤卿手下挣脱,拔下鬓边尖锐的银簪刺向萧凤卿,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萧凤卿神色愈加阴沉,余光瞥到桌上的毛笔,他信手拿起当了武器,游刃有余地化解晏凌的每一个杀招,两人一时间在逼仄的车厢内斗了个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萧凤卿眸光阴鸷:“你发什么疯?”
晏凌扣住萧凤卿的手肘,往后一拖:“还好意思问我?疯了的那个人是你,萧凤卿,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晏凌,你真是愚蠢的让我大开眼界。”萧凤卿一招擒拿手轻而易举制服了晏凌:“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你宁王妃的身份,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晏凌屈膝猛力攻向萧凤卿的腹部:“事到如今,你以为我稀罕当宁王妃?谁爱当谁尽管拿去!”
两个人的打斗地点从软榻转移到了小几,桌布在他们极速变幻位置的脚下皱如腌菜,萧凤卿倾身压住晏凌的大腿,晏凌遽然侧身躲避,正巧马车颠簸,她因身形不稳差点掉下小几,萧凤卿眼眸一冷,电光火石间,飞快伸手捞起了晏凌的腰。
下一刻,一把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匕首抵上了萧凤卿的胸膛,再差一点点,就能陷进萧凤卿的肌肤。
晏凌双眸冷冽,笑若春华:“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兵不厌诈乃屡试不爽的手段,我当时还嗤之以鼻,如今试试,果真特别管用。萧凤卿,看来你比我更蠢。”
萧凤卿垂眸凝视着晏凌,桃花眼满是邪气,大手握着她的腰,狠狠一掐:“你真能狠心杀了我?”
男人清冽如泉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发散浓浓的煞气。
晏凌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前一送,神情冰冷而狠辣:“我为什么不能杀你?萧凤卿,你杀了你的大嫂跟亲侄子!你为了所谓的皇图霸业,连未出世的婴孩都不放过!”
刀尖割破了衣裳,胸口传来冰凉的刺痛,萧凤卿俊美的面容阴云密布:“他们的死,和本王无关。”
“无关?”晏凌淡淡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好端端的,太子妃就死了?”
面对晏凌的诘问,萧凤卿表现的很镇定,他淡声道:“你没听见吗?太子妃死于冤魂索命。”
“哈,我去你的冤魂索命!”晏凌讽笑:“恭亲王之死,圣虎夺命;太子妃之死,冤魂索命,对仗还真挺工整的,下次又是谁?又是怎么个死法?你是不是连萧淳都想杀?”
“萧凤卿,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晏凌冷冷勾起唇角:“就算太子妃的死不是你做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我没想到你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只为铲除异己,连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那是你的亲侄子,也姓萧!”
“亲侄子又如何?在皇家别说叔侄,就算是兄弟、父子同样可以因为皇位反目成仇!”萧凤卿双目阴沉,眼中有浓厚的黑云翻涌不休:“晏凌,别试图拿你那套没用的善人理论来感化本王,本王遭受的痛苦是你所同情之人的无数倍!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唾弃本王,唯独你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血比本王沾满血腥的手更脏?!”
“你不幸就能理直气壮地把那些不幸的命运强加给无辜的人吗?”晏凌情绪激动,根本没完全听进去萧凤卿的话,她冷冷直视着萧凤卿,红唇吐露的每个字都一针见血:“萧凤卿,谁对不起你,你就该明刀明枪讨回来,而不是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世道,本来就没谁该为你的人生承担罪过,他们不欠你的!只会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盘算那些鬼蜮伎俩,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引以为傲,拿白骨铺就你的万世基业,萧凤卿,我看不起你。”
闻言,萧凤卿的双手越发用力攥紧了晏凌的腰,他幽邃的桃花眼倏然一片猩红,低沉的嗓音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不堪?你从没信过我?”
晏凌倔强地忍住堪堪冲破嗓子眼的痛呼,笑颜灿烂:“不然呢?没错,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么不堪,就是这么卑鄙!从杭州开始,你就装模作样地在算计我,步步为营把我逼入宁王府,你诱使我成为你对付晏云裳的刀,还拿卫国公府威胁我替你卖命!萧凤卿,扪心自问,你哪儿光明磊落?哪儿值得我对你信任?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在寻芳馆多此一举救了你!”
近乎咆哮地吼完这些话,晏凌只感觉郁结已久的心骤然轻快了许多。
她与萧凤卿的关系,充满了算计跟谎言,即便有过一些信赖,也在萧凤卿作死的举动下分崩离析。
她早就受够了这种天天做戏的日子,还不到小半年,她对骊京的一切就已然深恶痛绝。
萧凤卿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凌,两个人四目相视,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眼睛都闪灼着森寒冷光,犹如两只困兽在一方天地狭路相逢,互不相让,互不妥协,不约而合地萌生了想咬死对方的企图。
良久,萧凤卿忽然轻笑一声,他放柔了搂着晏凌腰肢的力度,邪煞交织的桃花眼漫上温暄笑意,抬手扣住了晏凌握着短匕的腕,唇瓣抵在她耳畔,似是轻哄:“既然这样恨,那就杀了我。”
晏凌一怔,感到萧凤卿真的捉住了自己的手在往他胸口捅。
“你杀了我,老皇帝会把你凌迟处死,卫国公府的五十一口人也都会腰斩而亡。”萧凤卿昳丽无双的面孔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笑容:“诶,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卫国公府有几个没满十岁的小女孩?你要是杀了我,她们就要被卖去教坊司了,运气好点的,做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花魁,运气不好的,那说不定就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给买走了,例如吴承祖那样的。”
晏凌神情僵硬,下意识想松手,可萧凤卿偏偏握紧她的手不允许她逃离。
萧凤卿莞尔一笑,不停柔声蛊惑着晏凌:“你刚才那番话令我非常惭愧,我好像除了威胁你,就真没为你做过什么了,你说得对,我只会要挟你、利用你,所以你得赶紧把我杀了,否则以后我说不定还真就连你的命都拿走了,反正都是死,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死的过瘾点?你抖什么?你还会怕吗?你总不至于不忍心杀我吧?”
萧凤卿攥住晏凌的手,强行拽住送到他的心脏处:“来,往这里刺,别犹豫!来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萧凤卿陡然提高音调。
天人交战的晏凌闻声而震,本能地撤回手。
熟料,萧凤卿却自己朝那把被晏凌拿开的匕首挺身而上。
晏凌瞳孔一紧,行动比头脑更快地倒转了匕首的方向。
然而,为时已晚,一瞬后,随着匕首的哐啷落地,两行方向相反的血迹也在桌上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