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雁山风景秀丽、四季如春,乃避暑胜地。
往山腹走,是一处极好的狩猎之所。
每年都会有驻扎这里的卫兵将凶兽驱除,留下一些比较温顺的野兽给前来狩猎的勋贵子弟猎杀,借此保障他们的安全。
然而,物以稀为贵,勋贵子弟虽然娇生惯养,但也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哪里只满足于猎杀白鹿小兔,自然是越凶悍的野兽越能体现他们的英雄情结。
萧凤卿带着自己那一队十来人朝猎场最内围的西南面策马疾行,狩猎的范围一早就规划好,瞧着是没多大危险,不过萧凤卿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将十来人按照武力值分成三拨。
一路走走停停,没见到食肉动物,锦鸡和兔子反倒抓了一只又一只。
萧凤卿心里存了事,对狩猎的兴趣也不大,所以入场以后,一直没射箭。
沈之沛驱马来到萧凤卿身边,轻声道:“这么小心翼翼的,萧老二打算在这儿对你动手?”
萧凤卿面色淡淡:“易地而处,我若是想在狩猎场杀人,最不费吹灰之力的方式就是把对方喂给野兽吃。”
沈之沛狐疑:“可打猎的区域地图并没错。”
萧凤卿斜睨沈之沛:“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他怎么可能做?不是本王鄙视你,你这脑子得多补补,不然将来靖远侯府前景堪忧啊。”
“怕什么?反正有你罩着我,以后靖远侯府就靠你养了。”沈之沛伸臂勾住萧凤卿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吐露了两个字:“皇上。”
萧凤卿挑起半边嘴角,一把推开沈之沛:“离老子远点,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哎哟。”沈之沛兴味一笑:“假正经什么?”
萧凤卿嫌弃地挥落肩头不存在的飞絮:“我可没有分桃之癖,再说了,你那相貌就算是女子,也配不上我。”
沈之沛不敢置信地盯萧凤卿一眼,装模作样地虚心请教:“那你倒是说说,何等容貌的女子能得你青睐?”
闻言,萧凤卿一顿,脑海下意识晃过一张清妍绝俗的脸庞,又想起昨夜的意乱情迷,神思便不由得飘忽了一瞬。
沈之沛敏锐地捕捉到萧凤卿眼底一闪而过的恍惚,笑眯眯地打趣:“想起月吟了是吧?”
萧凤卿脸上的恍然瞬间消失,鬼使神差的,心口因为沈之沛的话堵得厉害,他冷淡地睇向沈之沛:“还想活着见离霜就请你学会闭嘴。”
沈之沛嘴角的笑意立刻僵住了,讪笑:“小的遵命。”
走在前头的崔烨不经意回眸,看见沈之沛在萧凤卿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一挑眉,催马挨近他们:“喂,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萧凤卿拍拍座下红马,马头偏转,驮着他去了一棵杨树下,他眺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眼神晦暗,若有所思。
沈之沛风流倜傥地展开折扇:“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商讨一会儿打多少猎物。”
“那些小兔小鹿的,我可不要。”崔烨一派意气风发:“我至少得打一头大豹子回去,我还要猎一只狐狸,剥皮给我娘做围脖。”
沈之沛喷笑:“可别到时候是豹子追你。”
“狗眼看人低。”崔烨愤愤:“我不与你说了,我找萧老七。”
言罢,崔烨打马靠近萧凤卿,正想开口,眸光忽然瞥到萧凤卿手腕上的绿松石手串,惊讶道:“王爷,你这手上戴的什么玩意儿?”
萧凤卿淡然启唇:“自己有眼不会看么?”
“我知道,手链啊。”崔烨大大咧咧地用手去拽那条手串:“我就是奇怪你好端端的戴这个做甚?你以前可是说过,大男人身上戴一块玉就够了,不然娘娘腔似的。”
萧凤卿在崔烨的爪子碰到自己之前就撤开了手,凉凉道:“是不是娘娘腔得看你有多少男人味,同你的穿戴并无必然联系,纵观这整个骊京,你能找到比本王更有阳刚之美的吗?”
崔烨不假思索:“但我确实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
沈之沛定睛打量着萧凤卿绕在腕部的手串,抚掌一笑:“崔烨,老七戴的可并非普通物件,这是我那表弟妹送的贴身之物。”
“噢,原来如此。”崔烨夸张地拉长声音:“怪不得连碰都不准我碰,理解理解。”
萧凤卿面不改色:“你方才摸了那只母兔子的屁股,貌似没洗手,本王不允你碰,是嫌脏。”
沈之沛顿时义正言辞地鄙夷道:“禽兽!连母兔子都不放过!”
“冤枉!我都没猎过兔子!”崔烨一头雾水,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何时那啥母兔子了?”
话音刚落,赤鹄匆匆跑来:“主子,这箭矢不对劲儿!”
萧凤卿低眸,目光落在赤鹄手上全是平头的箭矢上,玄月眉轻拧:“怎么回事?”
赤鹄沉声道:“是从李公子的箭斛拿出来的,王爷,您快看看您的箭有没有问题。”
萧凤卿信手抖落箭斛,目光触及到那些七零八落散在地上没有尖角的箭矢,哂笑:“还真是……别具一格的计划。”
他眯了眯桃花眼,扬声道:“所有人都给本王检查一遍自己的箭矢。”
随着众人纷纷解开箭斛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惊呼此起彼伏地传来:
“王爷,我的箭没有尖头!”
“诶,可是我的箭怎么好好的?”
“王爷,我们拿着这种箭怎么用啊?万一待会儿遇到野兽袭击如何防御?”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萧凤卿的面色越来越清寒,嫣红唇边的笑容也越来越瘆人。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恰是杂草丛生的密林,光线也趋于昏暗,如果真有野兽冲出来,这一大堆人估计都要成食物了。
赤鹄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崔烨立刻打起退堂鼓:“要不我们回去得了,妈的,是哪个龟孙子换了我们的箭?”
萧凤卿沉默不语,眼里有暗波跌宕。
沈之沛沉吟:“老七,你看我们现在折返还来得及吗?他们可都是那些重臣的心头肉,万一在我们手上出了差池,怕是不好交代啊。”
萧凤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的手链,长睫下的星眸透着点点冷光,淡声道:“已经来不及了。”
崔烨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萧凤卿言简意赅:“风。”
崔烨仍旧不解其意,沈之沛的鼻端一动,陡然变色:“风中有腥臭味,附近应该有狼群!”
几乎是话音落地,前方就猛然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天喊地声:“狼!有好多的狼!”
密林内的参天大树犹如一把把硕大的伞相互虬结,天顶投下来的光被树冠遮掩,不过倏忽之间,周遭就阴森森的,仿佛已是日夜颠倒。
萧凤卿抬眸望去,隐约感觉四面凭空出现了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凝神细听,甚至还能听到兽类的喘息。
“表兄。”萧凤卿微微侧眸,挑眉看向了沈之沛:“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携手杀过狼,今天要不要试试?”
“听说回雁山的狼群世代都守着一头火麒麟,火麒麟是上古神兽,能使女子驻颜不老,你想不想见识一番呢?”
沈之沛一愣,对上萧凤卿流光溢彩的眼眸,他随即也生出一股意兴湍飞的豪迈,洒然道:“好,本世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狼嚎声不绝于耳,崔烨小腿肚发抖,苦着脸抗议:“还是别螳臂当车了,两位,我们直接跑路吧!”
萧凤卿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软剑:“跑?呵,从今日起,本王的世界里再没这个字了。”
……
密林里,晏凌垂眼打量地面凌乱的马蹄印以及一路向北的血迹。
贺兰徵用手丈量着泥地上动物的脚印,淡声道:“他们应该遇到了狼群。”
晏凌淡然颔首:“八九不离十。”
贺兰徵挑眉一笑:“宁王妃,你不是很担心宁王吗?本殿毛遂自荐要来送箭,你不应允,宁可自己亲自来,怎么这会儿看你的反应倒平淡多了?”
“不劳烦质子送箭,是本妃不相信你,不过看到质子出动这么多人手随我找寻王爷的下落,之前也是本妃小人之心了。”晏凌说得坦坦荡荡,走到草丛边逗留了片刻,尔后嘱咐白枫:“去准备几缸火油。”
闻言,贺兰徵眉梢一动,笑道:“宁王妃好毒的手段。”
……
低矮的坡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狼跟马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夹杂着狼尸的腥臭气,熏人欲呕。
萧凤卿一剑刺穿了一匹灰狼的喉咙,猩红的狼血喷了他满头满脸,冷锐的剑刃却将他的双眼映衬得格外明亮。
沈之沛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些畜生太狡猾了,竟然把我们引到了它们的狼窝,老七,这可怎么办?我们有法子找援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