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晏凌的话音落地,周遭一片死寂,在场人皆是面面相觑,满目愕然。
这事情的逆转来得猝不及防,明明之前还传言宋婉婉和宁王有染,怎么只是验了一次血,宁王的外室就和晋王的随从扯上关系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眸光落定在晋王身上,脑补了一出出兄长利用美人计坑害弟弟的伦理大戏。
郑午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挂满了他神情惊慌的脸庞?,他眸中的惧意一闪而过。
“宁王妃,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也不认识什么宋婉婉……”
晏凌的唇畔?浮现浅浅笑意,她没急着戳穿郑午苍白无力的辩解,徐步安行,闲适地拂了拂裙摆,眼角淡淡扫过眸色冷冽的睿王、神色局促的睿王、面色微凝的建文帝还有气息陡然凌厉的晏皇后,红唇轻启:
“郑午,我原先让你出来验血,你十分不情愿,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另外,自从你进了这座帐篷以后,你总是不自觉地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具棺材,我可不认为你是在悲天悯人,显而易见,你认识宋婉婉。”
郑午没想到晏凌的洞察力如此厉害,他分明没看过宋氏母子几眼,勉强镇定心神,他面上流露一抹苦笑:“宁王妃,因为属下的身份卑贱如蝼蚁,能用来替宁王顶罪,所以你才咬定属下与宋婉婉有纠葛吗?”
晏凌菱唇一翘:“郑午,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就算你说本妃故意冤枉你,为什么张三李四我都不挑,偏生挑中了你?”
郑午咬了咬牙,脸色忽青忽白,他借着余光看向晋王,晋王却没有看他,双眼的焦距落在脚尖上,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
他攥紧手,只能硬撑:“这便要问宁王妃了。”
“本妃不是说了吗?因为你是那孩子的亲爹,我才指证你。”晏凌耸耸肩:“这是证据告诉本妃的,绝非本妃血口喷人。”
慕容妤将信将疑:“凭着明矾定罪,真能作数?会不会太轻率了?”
这么一说,众人瞥向晏凌的目光又多了些许深意,建文帝眉心紧拧,不知道在想什么。
永定伯夫人连忙打圆场:“宁王妃只怕还有别的证据吧?”
“抱歉,真是愧对了伯夫人对我的看重。”晏凌回答的天经地义:“除了明矾,我还真没其他证据能指向郑午,不过……”
她恰到好处地停住话头,迎着睿王越发沉黑冷冽的眼眸,微微一笑:“我们重新拿没有加过明矾的清水给郑午验血,到那时,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对啊,还需要什么证据?直接滴血就对了!”晏衡喜上眉梢:“亲生父子的血绝对能相融,之后再让宁王与那孩子复验一次,孰是孰非自能一目了然!”
永定伯也欣然赞同:“皇上,王妃说的没错,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不如双方一起对质,所有谜题便能迎刃而解。”
建文帝稍微敛眸,他揉揉额心,随意地挥了挥手:“就依宁王妃所言。”
邢公公应是,再次拿了一碗水走近大汗淋漓的郑午:“郑侍卫,请吧。”
郑午盯着那碗水就像在面对一头洪水猛兽,久久不肯抬手,脸色比纸片还白。
晏凌笑吟吟地款步走到郑午身边:“郑侍卫,你为何还不滴血?做贼心虚吗?”
话音落下,晏凌突然捏住郑午的手腕,蛮悍地挤出一颗血珠滴到青花瓷碗中。
郑午却如同被蜜蜂蛰到一般猛力甩开晏凌,晏凌没站稳,险些因为惯性跌倒,萧凤卿眼疾手快地探身扶住了她的腰。
晏凌转头说了声“谢谢”,不知怎的,萧凤卿的神色格外冷淡,看着她的眼神也淡漠如水。
晏凌摸不清萧凤卿又在闹哪门子脾气,索性也懒得再管他,只是转眼和所有人一起望向瓷碗。
“融了,融了!”晏衡大喜过望:“王妃没说错,郑午和这孩子果真是亲父子!”
“既然郑午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么宁王杀害宋婉婉的动力便不存在了,况且,郑午明知自己与此子关系还知情不报,俨然是别有图谋。”永定伯眯起眼眸,锐利似鹰隼的眸光立刻投向郑午:“郑午,其中隐情,你还不快从实招来?你可知陷害皇子是何等大罪?!”
郑午被永定伯这一声厉喝惊得慌了神,本能地瞥向晋王,熟料,迎面却是睿王重重一拳砸过来。
“吃里扒外的混账,你是本王五弟的人,居然敢背着他做下私德不修的丑事,你置本王的五弟于何地?你要五弟如何向父皇交代?”
闻言,一直浑浑噩噩的晋王方如梦初醒地看向了睿王,又有另一道幽深的视线掠过自己头顶,清清凉凉。
晋王循着感觉望去,晏皇后讳莫如深的面庞映入了眼帘,他一愣,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俱是酸涩苦辣,唯独没有丁点甜。
郑午被睿王这一拳打得措手不及,鼻梁骨应声而断,一腔鲜血沿着鼻管淌下来,他捂着鼻子倒退两步,再次看向晋王。
太子唯恐天下不乱,顺着郑午的视线瞟去,在晋王面上顿了顿,又越过晏凌深深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睿王,他意有所指地笑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郑午什么身份?无缘无故的,他陷害七弟做甚?凡事都有前因后果,拔出萝卜自然能牵出泥。”
言下之意,郑午也是受人支使。
至于是谁唆使郑午,太子就差没直接点名道姓了,然而众人都已追着他的思路睨向睿王。
睿王不动如山,他一身正气地指着郑午,诘问道:“还不快说实话?你与本王的五弟终归是主仆一场,你难道要让五弟为你的大逆不道收拾残局吗?意图构陷皇子,那是要抄家杀头的大罪!”
说到最后一句话,睿王气势凌人地又冲上来给了郑午一拳。
郑午踉跄地栽倒,浑身发抖,他渐渐煞白了脸,迟疑抬眸,入目的面孔或饱含讥诮或暗藏杀机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目光再往后推,赫然是帝后二人寒气瘆人的脸容。
睿王怒不可遏地指着郑午:“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午的喉咙口咯咯作响,半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内心的恐惧无助几欲灭顶,脑中一丝电光闪过,他颤声道:“我跟宋婉婉的确有过几面之缘,也……发生过风月之事,可我并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许是宋婉婉抱着孩子讹诈宁王,宁王恼羞成怒就把她杀了!”
“对!肯定就是这样!”郑午越说越顺溜:“属下今日见到宋婉婉,亦是大感意外,吃惊之下才忍不住多看了宋婉婉母子的尸首几眼。”
“属下是真的不知情,直到宁王妃提议属下滴血验亲,属下猛然记起自己跟宋婉婉有过私情,属下害怕宁王妃因为滴血验亲的结果将矛头嫁接到属下身上,所以……所以属下才不肯配合的,其他的事,属下一概不知道!”
此言一出,太子面露失望,睿王的唇边勾起了冷弧,晋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晏凌上前两步,冷冷一笑:“郑午,没想到铁证如山,你仍旧胆敢欺君?真是不知死活!”
郑午梗着脖子:“王妃,该说的属下都已经说了,您还要怎样?”
建文帝佯作疲惫道:“宁王妃,看来宋婉婉之死确实别有蹊跷,你与老七先退下,朕自会派人查明事实,远赴边关的事暂且按下不提。”
晏凌差点笑出来,建文帝这和稀泥的本事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怎么一牵扯到晏云裳母子,他昏庸的程度就一次比一次没底线?
“父皇,”晏凌不由得凝眉,严肃道:“宋婉婉母子的死确实不简单,可她的死还牵连到王爷在猎场遭遇群狼攻击的事!”
众人一震,各自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风。
是啊,宁王之所以在猎场遇袭,是他碰上狼群围攻而身上又没有箭矢防身,再者,就连他用来防御的箭都被人给调换了!
宋典吏言之凿凿说自己换掉宁王的箭是为了替宋婉婉报仇,倘若宋婉婉并不是宁王杀的,宋典吏的仇恨又从何而来?
晏皇后眼波一冷,她对晏凌的不依不饶感到厌烦至极,淡声道:“或许宋典吏恨错人了。”
晏凌莞尔一笑,不偏不倚地迎视着晏皇后:“母后,宋典吏再恨王爷也没有通天之能吧?即便是他换了箭,难道密林内用来吸引狼群的药粉也是他撒的吗?”
晏凌缓缓转过身,凤眸寒凉地环顾过众人,沉声道:“宋典吏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有问题的箭矢,难不成还会隐身术潜伏进密林撒药粉设计王爷葬身狼腹吗?在场的各位,你们相信宋典吏区区官职能做到这一点吗?再说回杀宋婉婉母子的凶手,他们自称是宁王府的人,还有所谓的目击证人小娟,包括宁王府的门房旺伯,环环相扣,明显是有人栽赃!”
她语速飞快,一身气度清绝出尘,每走一步,碧色的裙裾犹如云涛浮动,轻而易举就吸引了旁人全部的心神。
萧凤卿的眸光始终如影随形地伴着晏凌,她的一颦一笑,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中掀起了浪潮,余音袅袅,令他再也看不到别的人,也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战斗的姿态恁般耀眼夺目,而且,她是为他而战,思及此,萧凤卿心窝一热,连血液滚动的速度都情不自禁澎湃起来。
不知不觉,萧凤卿凝视晏凌的眼神越发专注。
这一幕,都被跪地的沈淑妃不露痕迹地尽收眼底,她眸色骤然一深,尔后不露痕迹敛眸。
永定伯沉吟,锁眉道:“阿佐也和我说了,猎场被撒了一些招惹狼群的药粉。”
太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孤记得,猎场的布防是交给了二皇弟和五皇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