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心头一凛,挑眉看向萧凤卿,哂笑:“看样子朱桓不把你揪出来,不让你在大庭广众下露出狐狸尾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逼你显原形?难道不怕鱼死网破?”
毋庸置疑,打马球肯定是朱桓的主意。
“因为他料定,就算我露出了马脚,也不可能让老皇帝得知我的真实意图,他是想令老皇帝对我起疑,毕竟宋婉婉跟狼群的事,已经致使我招了老皇帝的嫌恶。老皇帝那晚还巴不得我杀了宋婉婉,如今要是再多一桩不明不白的悬案,老皇帝对我的态度可想而知。”
萧凤卿眸色骤沉,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白枫,去帮本王准备骑装。”
晏凌一愣,蹙眉道:“萧凤卿你疯了?你的手伤成这副模样,怎么能打马球?”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区别在于何时疯的多何时疯的少。”萧凤卿漫不经心地笑笑:“朱桓他想扒我的狐狸皮,没那么容易。白枫,你还不快去?”
白枫正要退下,晏凌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白枫傻傻止步,顷刻间也不知自己该听谁的。
晏凌面容严肃地看着萧凤卿:“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胡闹,你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多危险?刮下来的碎骨我还没扔,要不要给你看?”
萧凤卿歪头凝视着晏凌,浓烈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底:“我就喜欢阿凌关心我,阿凌越来越像贤妻了,以后还能做良母吗?”
晏凌抿抿唇:“我在和你说正经的,春袖说过了,你有伤在身,不可轻举妄动。”
“我也是在跟你说正经的。”萧凤卿正色道:“阿凌,朱桓来者不善,我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况且我本来就没打算避着他。”
“我没让你避他一世,只是你身上的伤太深,万一护理不好留下后遗症,岂不枉费了你生生承受刮骨之痛的苦心?”晏凌建议:“不如让赤鹄继续假装你吧,他装得挺像的。”
萧凤卿嗤笑:“其他时候还好,到了马球场,那家伙就只剩下挨打的份儿了。”
晏凌眉梢一挑,白枫解释道:“王妃,赤鹄吃喝嫖赌抽都在行,所以这些年叫他假扮王爷从没出过差错,就是马球这一道,他十分不精通,而我们王爷的马球在骊京是出了名的好,这是赤鹄做不到的。”
晏凌沉默了,眸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萧凤卿挥手示意白枫赶紧趁机开溜,等晏凌回过神,屋内只剩下了她和萧凤卿。
“阿凌,过来帮我换中衣。”萧凤卿软声央求。
晏凌白了萧凤卿一眼:“不是很爱逞能吗?”
话说的毫不留情,可晏凌还是走到衣柜边帮萧凤卿拿中衣,她心浮气躁的,随便扯了一件走回到萧凤卿身边,三两下脱了他身上原有的中衣。
许是晏凌的动作太粗鲁碰到了他伤口,许是萧凤卿又在装模作样地博同情,他呲牙咧嘴地发出了痛吟:“阿凌,我疼。”
“你也有怕疼的时候?”晏凌冷嗤,她慢慢替萧凤卿褪下中衣,望着他右胳膊的绷带,目露担忧:“这伤口还是多包几圈绷带比较好,马球是剧烈运动,要是不小心碰到伤口怎么办?”
她说着就要转身给萧凤卿拿药箱,谁知,脚跟还没提起,一只健硕的手臂兀地从背后环过她腰身,紧接着背心一暖,男人温热的胸膛便紧紧贴了上来。
萧凤卿从身后单手把晏凌拢在怀里,微微垂头,薄唇抵着她耳廓浅笑:“阿凌真是关心则乱,我是什么样的人?能叫那不阴不阳的阉狗把我算计了去?放心吧,我有秘密武器。”
晏凌被萧凤卿的话勾起好奇心,一时间忘了挣扎:“什么秘密武器?”
萧凤卿低头埋在晏凌脖颈,愉悦地嗅着她身上独特的冷香:“你夫君我也懂医术的,人体的穴位数以万计,有一处能止血。”
萧凤卿的下颌生出了青色胡茬,晏凌觉得脖子有点痒,忍不住挺了挺腰:“有危险吗?”
萧凤卿在她线条流利的肩窝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随即从容自若地放开她:“短时间内封住穴位不会有任何隐患,你去把银针拿来。”
随着萧凤卿的放手,晏凌只觉得四周绵稠的空气都不禁变得流散轻盈,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依言找来了春袖遗留的银针。
萧凤卿轻车熟路地捻着银针给自己封穴,他没穿衣服,敞着大半边蜜色的肌肤,在晨曦中闪出诱人的光泽。
晏凌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地扭开头,眼睛盯着远处的鱼缸,默念金鱼的尾数。
萧凤卿含笑瞟着晏凌,目光触及她红彤彤的耳尖,笑意更加明朗舒畅。
他发现这姑娘最近很容易害羞,约摸是真的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反正和之前那个半夜三更堂而皇之拿刀威胁要阉掉他的男人婆截然不同了。
“阿凌,你好纯情,我们成婚这么久,你还没看惯我吗?”
晏凌没接腔,而是走近梳妆台,捞起一盒胭脂在手里掂了掂,转头笑睨着萧凤卿:“你气色不好,我给你上点胭脂掩饰一下?”
萧凤卿敬谢不敏:“我不是太监,谢谢。”
不一会儿,白枫送来了一套深蓝色的骑装。
“阿凌,你来帮我穿,白枫笨手笨脚的。”
莫名其妙的白枫:“……”
他帮他家少主穿了二十年衣服,可从没被他这么嫌弃过。
“就你事多。”晏凌撇撇嘴,她极其自然地从白枫手上接过骑装,抖开,一一帮萧凤卿穿上。
萧凤卿人高马大,晏凌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他单手扣着镀银纽扣,她便踮脚替他整理衣领,双手顺着衣襟下滑,细心地系好腰带。
从头到尾,两人连半句交流都无,但他们光凭对方一个眼神就懂得彼此的需求,每一次的视线交汇,都渲染出温情缱绻的味道。
他们如此默契,仿若天生就是浑然一体。
诡谲波折的命运在二十年前就将他们牵引到一起,仿佛两颗盘根虬结的古树,日积月累,深深缠绕长到一处,再没有办法分开。
白枫瞅着心灵相通的一对璧人,想起晏凌的真实身份,暗自唏嘘不已。
飞快地穿好骑装,又匆匆用完早膳,晏凌随同萧凤卿出了正院。
院子中央,赤鹄并春花秋月四女已等候多时。
见着安然无恙的萧凤卿,温月吟明澈的眼底极快地飞逝过一抹欣喜,可是转眸看到他身侧的晏凌,那丝亮光又倏忽消散,整张秀丽的小脸都暗淡下来。
秋眉最是见不得温月吟受委屈,凉凉一笑:“王爷总算转危为安了,昨夜春袖进退两难,幸亏有王妃指挥若定,果断地选择了刮骨这条路,不但救回了王爷的命,还保住了王爷的胳膊,王爷能化险为夷,王妃居功至伟。”
晏凌当然听出了秋眉话中的挑唆之意,她实在不能理解,秋眉暗恋萧凤卿直说就是,何必找她的麻烦,她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正想冷讽回去,萧凤卿淡声开口:“王妃的确是大功臣,她做的抉择很合乎本王的心意。”
他冷睇着秋眉:“这儿是什么地方,心中没点数吗?你要不要直接去外头喊一圈本王就是回雁峰的刺客?”
话音落地,秋眉面色一白,她没想到萧凤卿会为了晏凌当众斥责自己。
温月吟低垂眼眸,眸底有凌乱的光芒闪动。
萧凤卿深深地瞥了温月吟一眼,没说话。
见状,花腰柔媚一笑:“王妃请受奴婢一拜。”
她言出必行,真的弯腰给晏凌行大礼。
晏凌稍稍侧身避让:“无需多礼。”
萧凤卿执起晏凌的手:“时辰不早了,走吧。”
他就这样,在温月吟的眼前牵着晏凌走远,毫无顾忌、头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