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就当是用完晚膳散步,慢悠悠地走到了蔷薇苑。
还没进蔷薇苑的正房便听见沈若蝶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表哥怎么可以把贾嬷嬷赶走?那是母亲专程送来为我安胎的!表哥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母子?为什么事事都帮着晏凌?!”
萧凤卿面色寡淡地停住步子,直至里头的嚎哭小了些,他才稳步迈过门槛。
“王爷!”珊瑚惊喜地叫了一声。
沈若蝶断断续续的哭音一顿,两只比核桃还肿的眼睛飞快朝门口投去。
萧凤卿已换了家常的衣袍,青衫俊彦地自外地走进来,神态悠闲,闲庭胜步。
“表哥……”沈若蝶立刻委屈地跑到萧凤卿面前,仰着泪痕斑驳的脸庞凝视他:“你为什么才过来?你知不知道蝶儿有多害怕?我们的孩子差一点点就保不住了!”
萧凤卿的目光在沈若蝶平坦的腹部绕了一圈,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向她苍白的脸:“既然担心孩子出问题,那就别这么冒冒失失的,坐回去好好休息。”
沈若蝶纹丝不动,泪眼满是控诉地盯着萧凤卿。
萧凤卿转眸扫向一侧的珊瑚:“没听到本王说什么吗?你们二房出来的奴才是不是在主子跟前都特别‘与众不同’?你要是不懂得伺候,本王就另外拨人照顾侧妃。”
珊瑚被萧凤卿眼底的冷意吓得一颤,连忙快步上前扶住沈若蝶。
沈若蝶牵着萧凤卿的衣袖,固执地提出要求:“表哥,我要你陪我。”
萧凤卿低眸,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染着蔻丹的指甲,红艳欲滴,十指削若葱尖。
“我不走,你快躺着吧,免得肚子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萧凤卿径自抬步越过沈若蝶,沈若蝶不好再攥着他袖口不放,只得讪讪放手。
“表哥,”沈若蝶泫然欲泣地坐到萧凤卿身畔,一双水瞳难掩痴缠,她打量着萧凤卿淡漠的脸色,怯生生道:“我怀孩子了,你不开心吗?”
闻言,萧凤卿倒是忽地想起了晏凌的肚子,他敛回思绪,挑眉看一眼满脸忐忑的沈若蝶,搪塞:“开心,本王当然开心了。”
说完,他突然探手去触碰沈若蝶的腹部。
沈若蝶一惊,本能地往后躲去,双手忙不迭地护住肚子,面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
“怎么了?”萧凤卿失笑:“这是本王的孩儿,本王不能摸?”
沈若蝶目光乱瞟,极力镇定:“我、我是害怕表哥没有经验,用的力气太大,会伤了他。”
“毕竟……”沈若蝶难忍羞意:“还不到三个月,府医说过,孕妇要三月过后才算坐稳了胎。”
适逢珊瑚奉来一盏清香四溢的毛尖,萧凤卿顺手端起茶碗,不再提触摸孩子的事。
沈若蝶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珊瑚对自己使眼色,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欲盖弥彰,遂温柔笑笑:“表哥,你若真想……也可以的。”
萧凤卿轻声一笑,放下茶盏,从容自若地把大手贴上了沈若蝶的腹部。
少女的肚腹温暖柔软,并无想象中的异物感,他眸光变幻,心里大概有了数,毫不眷念地收回手。
沈若蝶偷觑着垂眸不语的萧凤卿,见他脸上并没异色,心头终于大定,兴致勃勃道:“表哥,我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所以迫不及待派了小厮去回雁山庄,你不要怪我沉不住气,我也是太想和你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
萧凤卿点点头:“应该的。”
他含笑叮嘱沈若蝶:“你的禁足令虽然解了,不过平日还是尽量少出蔷薇苑,如果想见你父母,直接把人叫来就是,王府的大门随时向他们敞开,你这是头胎,务必得谨慎。”
沈若蝶从没听萧凤卿对她说过这么一大串话,而且他的神情实在太柔和了,她欣喜若狂地抓着他的手,杏子眼亮晶晶的:“表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萧凤卿又敷衍了沈若蝶几句贴心小意的甜言蜜语,沈若蝶非常受用,眼见萧凤卿和颜悦色,她嘟着嘴提起了自己晕倒的事。
“表哥,我们的孩子险些出事,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虽说王妃姐姐或许不是有心的,可伤我的就是她养的那头小畜生!那小畜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我一靠近你们,它就莫名其妙跑下来了,王妃姐姐难辞其咎,她都得给我一个交代。”
萧凤卿捧着茶碗,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去了茶汤表面浮着的茶沫,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若蝶:“你希望她给你什么交代?”
沈若蝶以为自己有戏,紧忙黏到萧凤卿身侧挽住他的臂膀晃了晃,娇声道:“表哥。”
她特意拉长了音调,嗲嗲的,比蜜糖还甜。
萧凤卿忍耐地皱了皱眉。
“我要王妃姐姐上门给我道歉!”
言罢,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愤慨地指责晏凌:“表哥,我从晕倒到醒来,王妃她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这是不是太没把你放眼里了?好歹我是你的侧妃,我肚子里揣着的也是宁王府目前唯一的子嗣,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看我,给我赔礼!”
萧凤卿的声线四平八稳:“她本来是要来的,不过我们大清早就从回雁山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所以我让她待在浮梦园歇息。”
沈若蝶一愣,下一瞬,她倏然拔高声调不可思议道:“表哥,你有没有搞错?是我受到惊吓,是我的孩子差一点掉了,她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现在居然怜惜她,那我呢?”
萧凤卿揉揉耳朵,仍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算她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你如今不是好端端的?我是为你着想,你看你,眼下提及她的名字都这么激动,真要是见到了,岂非更控制不了情绪?这对孩子不好。”
“但是……但是……”沈若蝶明知萧凤卿在袒护晏凌,可竟然发觉他说的还挺有道理,支吾了半天,仍是坚持道:“那我不管,我就是要她给我道歉!最不济……她也得把那小畜生交出来!”
萧凤卿抬眸看沈若蝶一眼,理了理袍摆,负手而立,明知故问:“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沈若蝶理直气壮:“它伤了我,我要亲手处置它!我身为宁王的女人,难道被那小畜生伤了还得息事宁人吗?”
萧凤卿视线偏转,窗外一丛丛姹紫嫣红的蔷薇堆簇着,在垂花门一侧搭出了一座花架。
他蓦地想起在回雁山庄坐过的紫藤萝花架,那是他和晏凌少有的安逸静谧的生活,他们经常坐在紫藤萝花架下读书、聊天甚至拌嘴。
离开山庄不过一天,他却觉得已恍如隔世。
骊京里有太多太多阻碍提醒他,他不能悍然侵占,更不能肆意拥有。
“表哥!”沈若蝶跺脚:“你不疼我了吗?”
萧凤卿淡淡的目光落在沈若蝶身上:“那玩意儿是本王送她的,本王也算它半个主子,你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要多做计较了,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如果晏凌没想留着那小家伙,他丢给沈若蝶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晏凌喜欢,他再不喜欢也不能答应沈若蝶。
沈若蝶哑然,心塞至极,那不伦不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在山林捕猎到的,萧凤卿此前也去过猎场,从未送过她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我要晏凌赔礼道歉,你说她累了,不让她来,我说想弄死晏凌的小宠出气,你也不肯,还劝我别计较。”沈若蝶冷笑:“你的心还能再偏一点吗?”
萧凤卿不假思索:“心若是能不偏,人不就死了?所以才长在左边啊。”
“凤卿哥哥,”沈若蝶无语凝噎,陡然扬声道:“我们母子还不如晏凌的一头狼犬重要?”
萧凤卿一本正经地纠正:“那是狼与狐杂交的后代,并非狼犬。”
沈若蝶简直要崩溃了:“我眼下跟你争论的是这种事吗?我要你给我作为侧妃应有的体面!这很难办到吗?”
嘶喊的少女浑身颤抖,秀丽的面容略显狰狞。
珊瑚着急忙慌地安抚沈若蝶:“侧妃别动气,当心孩子!”
“若蝶,”萧凤卿定睛审视着沈若蝶,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别的事,我能给你体面,涉及到晏凌,我给不了,很抱歉。”
此言一出,莫提愤恨难平的沈若蝶,就算是珊瑚都因为萧凤卿这话瞠目结舌。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渣得明明白白了。
沈若蝶喜悦的心情一落千丈,巨大的落差让她犹如踩在云端掩映下的钢丝上。
“不早了,本王还有事要料理,你睡吧。”
沈若蝶想挽留,可她只来得及拽住萧凤卿那一角天水碧的衣料,衣料丝滑,根本抓不住。
就像指间软和的沙子,抓得越紧,流逝越快。
他步履稳健地悠游离去,未曾回头。
……
萧凤卿脚步翩跹地出了蔷薇苑。
白枫跟在他后头,萧凤卿淡声:“结果呢?”
仲雷恭敬道:“查到了,前段日子,沈二爷他来过王府,跟侧妃不知密谋了什么,他离开没几天,侧妃便在蔷薇苑晕倒,醒来后就被府医诊出有了身孕。”
萧凤卿双手剪在身后,没做声。
“王爷,侧妃这孩子到底哪儿来的?”白枫百思不得其解:“您不是从没与她……”
萧凤卿斜睨他:“以后多吃点核桃,补脑的。”
白枫讪笑:“正吃着呢。”
仲雷却道:“王爷,这孩子要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