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邹氏跟沈若蝶,其余丫鬟对视一眼后也齐齐行礼告退,正厅只剩下萧凤卿夫妻。
晏凌坐在萧凤卿腿上,目光眺望远方。
萧凤卿瞥着她,女人脊梁秀挺,倔强如野草。
两人都无话,寂静了一瞬,萧凤卿轻轻圈住晏凌的腰身,脸庞在晏凌左臂上蹭了蹭,主动道:“别生气了,昨日是我不好,我孟浪了。”
邹氏羞辱她的话,他差不多都一字不差地听到了,昨天也是一时兴起,所以在马车里半哄半强地逼她行了事,事后想想,多少是有些后悔的。
他后悔,倒并非全然是要了晏凌,而是马车这个地点实在不算太合适,更何况,他们在马车上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然而当时也不知是哪门子鬼迷了心窍,一旦有了那个想法,就控制不了自己,犹如疯长的野草,除非一把火焚烧殆尽,否则无休无止。
她就是那把能让他疯狂也可让他平息的火。
晏凌垂眸而视,萧凤卿耷拉着眼尾,素来朝上挑起的眼尾微垂长睫,在鼻梁处落下扇形阴影,面色不安,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
仿佛雨天被淋湿了毛发的小狼狗。怪可怜,也招人喜欢。
虽然不知道此时的他是真情亦或假意,但是晏凌知道,她对萧凤卿的怨怼远不如自己想象的深刻,甚至于看到他这副样子,那点责怪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么隐私的事,被邹氏拿来当众羞辱,她自然不痛快,可彼时她也没有多激烈地拒绝,而是半推半就地成全了他。
追本溯源,是她对萧凤卿的感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再理智的人,遇到男女之事,都会乱了方寸。
诚如贺兰徵所言,萧凤卿已然春风化雨般改变了她。
晏凌哼笑,在萧凤卿耳朵上捏了捏:“你方才真是把沈若蝶的心伤透了,她以后若是不喜欢你了,你怎么办?”
萧凤卿不假思索:“她要想留在我身边,我不反对,她要想离开,我也能写下和离书再准备一笔嫁妆送她风风光光出嫁。”
晏凌兴味一笑:“真爽快。”
萧凤卿给她剥葡萄吃:“当初把她抬进王府,也是她那个爹太不安分了,我不愿意节外生枝,索性就把人放眼皮底下搁着,没想到沈廷轩最近又开始小动作不断了。”
晏凌吃下萧凤卿喂的玛瑙葡萄,想起沈廷轩对邹氏的宠爱,挑眉看向萧凤卿:“传闻你那二叔对邹氏很是在乎,你今日给邹氏这么大的难堪,不怕他将来找你报复?”
萧凤卿倏地伸手凑到晏凌唇边,她不解其意,他也不解释,手又往前伸了伸,脑中灵光一现,晏凌立刻懂得了萧凤卿的意思。
她犹豫片刻,低头把葡萄籽吐在了萧凤卿掌心,他神色如常地把葡萄籽丢掉。
“他那熊样能如何报复我,邹氏与你为难就是同整个宁王府过不去,反正我早就想杀一杀沈廷轩的威风了,如今借此机会敲山震虎,也算一举两得了。”
晏凌晲着萧凤卿专心为她剥葡萄的模样,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看着令人赏心悦目,真如美玉一般巧夺天工。
她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百感交集。
萧凤卿这种男人,哪怕只有一次为女人放低身段,都能叫女子怦然心动,毫无抵抗的能力,包括她。
更何况,他为她低头不止一次。
正恍惚着,萧凤卿轻声唤她:“阿凌,你在想什么?”
晏凌浅浅一笑:“在想宁王对我心中有愧,我该怎么凭此为自己谋好处。”
对上晏凌明媚的笑颜,萧凤卿的心跳都快了几拍,他温柔笑笑:“白日阿凌为我还了债,刚才阿凌又因为我受了委屈,我这内心着实过意不去,无论阿凌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都给你,绝对不吝惜。”
我要自由,我要回到没有你的日子。
注视萧凤卿熠熠生辉的桃花眼,晏凌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好似这般便能打消自己动摇的决心,可她终究也没说出口。
还不到分道扬镳的时候。
晏凌抛却杂念,话锋陡然一转:“今早看到你请来的新修王府的杭州工匠了。”
萧凤卿目光微闪:“看出什么来了?”
晏凌直白道:“里头有两个女扮男装的妇人。”
“阿凌的眼睛好毒。”萧凤卿不动声色地赞赏。
晏凌等了一会儿,见他居然没提起下文的打算,干脆开门见山:“萧凤卿,我现在就要见她们,如果我没猜错,她们便是太子口中伺候过元后的孟家老人。”
萧凤卿没作声,他盯着晏凌,墨瞳有幽光流转,半晌,幽幽道:“此事不着急。”
晏凌尾巴一翘,他就能猜出这女人想做什么。
她想离开他了,因此对查清孟氏之死格外的积极,但他还不想放她走。
她这一离去,好比鱼入大海,鸟投飞林,就算寻得着踪迹,她对他逐渐开放的心门恐怕又要更紧地闭合了。
“速战速决是你一向的处事风格,怎么眼下却婆婆妈妈拖泥带水?”晏凌拽着萧凤卿的袖子,不依不饶:“把她们叫来,我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她们安排在工匠中带进府,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装什么深沉。”
萧凤卿郁卒地按了按眉心:“是太子浑水摸鱼把人塞了进来,事先根本没经过我同意,他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晏凌赞同地点点头:“太子这次倒聪明了一回,晏云裳和朱桓哪里能想到她们进京了。”
萧凤卿苦笑,太子这点小聪明来得不合时宜,坏了他的大事。
晏凌见萧凤卿木头桩子似的在太师椅生了根,俨然是不乐意的态度。
她抿唇思忖一息,迅速洞悉萧凤卿拖延的意图,她也不找萧凤卿了,径自转身去厢房。
刚一迈出门,身后风声簌簌。
萧凤卿形影不离地跟着晏凌,埋怨:“她们在王府又不会跑,你这么急做什么?”
晏凌翻了个大白眼,意味深长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宁王八面玲珑水晶心肝,如何而今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萧凤卿步履一顿,落后了晏凌一步。
他凝视着晏凌洒脱的背影,当真是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
澧兰与翠竹都是侍奉过孟氏的老人,是孟家特意送进宫给孟氏安胎的,后来孟氏薨逝的第三日,孟家就把她们带出了宫,这才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晏云裳的毒手。
太子辗转多日在孟家老宅寻得了她们,听闻需要她们替元后翻案,当即就义不容辞地踏上了重回骊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