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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落跟着偃舟走出隔间,一出门便见潺潺溪流绕着几方农田,眼前赫然就是皑皑雪山,几间小巧雅致的屋舍依山而建。颇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之感。
“这是我的卧室。”
偃舟带着阿落走进一间堆满了木甲零件与古书典籍的屋子。他从靠墙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孔明锁,递给阿落。
“试着解开看看。”偃舟道。
阿落第一次看见孔明锁,好奇地拿在手里打量起来,只见九根大小长度一致的木条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构造精妙,复杂牢固的机关锁。不论阿落伸手去抽哪一根,木条都纹丝不动。
“这把锁真是精妙。”阿落不由得感叹,“不用一钉一绳,却如此牢固。”
“这正是孔明锁的奥妙所在。”偃舟微微一笑,“现下我不但要你拆,还要你重新把他组装起来。”
没错,这就是偃舟考验阿落是否有学习机关术的天赋的方式。在他看来,机关术的关键不外乎两个字:实践。与其把一堆艰深晦涩的墨家经典丢给他看,不如直接上手,孔明锁易拆难装,看似简单,实则无比精妙。尤其是这九榫孔明锁,包含了四种咬合结构,若手指不够灵活,思维不够缜密,那是很难解开的。
像阿落这样从未接触过机关术的外行人,要解开这个孔明锁,少说也要一天一夜吧。
所以一个时辰后,当阿落将完好无损严丝合缝的孔明锁交给偃舟时,他大为惊讶,表情复杂地问他:“阿落,你老实交代,师淮有没有教过你机关术?”
“师淮只是让我背过《墨经》。”阿落小心翼翼地问,“偃先生,是不是……我做得太慢了?”
这不叫天赋什么叫天赋?
偃舟彻底地心服口服了,他将孔明锁放在阿落掌心道:“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机关术。”
“真的!?太好了!!”阿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于是从那以后,阿落便开始了一边学习机关术,一边照顾师淮的日子。
阿落看书容易打瞌睡,但是做起手工活儿可就来劲了,他脑子活络,但凡是讲解过一遍的原理,他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如此这般学了几天,偃舟见他悟性高,是块好料,便索性把制作义肢的图纸丢给了阿落。
就像是刚学会走路就被逼着飞檐走壁一样。一看那复杂的结构图,阿落的脑子砰地就炸了。不过他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是一有空就往偃舟跟前跑,缠着他讲解,偃舟也不厌其烦,逐一解答阿落的困惑。
阿落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一旦遇到了问题,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问题攻克,当他专注于机关活儿时,经常忘了身边偃舟的存在。而偃舟也不会打扰他,阿落埋头苦干时,他便捧着一本书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互不打扰,倒也是相安无事。
现如今,每天一大早醒来,阿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师淮房中,查看师淮的伤势与身体状况,由于师淮始终昏迷不醒,生活不能自理,因此阿落不但要替他上药,还要每天为他洗脸擦身换衣服。
师淮个子高大,照顾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他身上伤痕累累,为了不牵动伤口,阿落做任何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一番折腾下来,通常把阿落累出满身大汗。
尽管如此,阿落依然毫无怨言,不但事必躬亲,还坚决不肯假他人之手,说什么都不让三儿或者偃舟帮忙。偃舟是乐得轻松了,不过也不免因此笑话他,说他这哪里是照顾病人,根本就是把师淮当成了自己的宝贝,藏着掖着不许别人碰。
这一日大清早,照顾完师淮之后,阿落一出门,便见偃舟背着竹篓子往外走。
“偃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家里多了一个伤员,药材一下子就见底了。这不得上山去采一些。”偃舟答道。
“还是我去吧!”阿落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偃舟面前,“偃先生身子这么弱,万一半路摔着怎么办?”
偃舟忍不住打趣他:“第一天见我的时候还凶巴巴的,怎么现在这么温柔了,难道是转性了?”
“那是我不懂事。”阿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你是我师父,孝敬师父是应该的。”
“打住。”偃舟连忙伸手制止,“我教你机关术,是看在旧友的面子上,我可没说要收什么徒弟。再说,你可知要采哪些药?”偃舟问。
“不知道,所以我要跟着你,我只要见过一次就认得出来!”阿落信誓旦旦。
“这么自信?”偃舟眯着眼睛看他,“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偃舟居住之处是位于朔云城外雪山脚下的一条河流边上。这座山名为焉支山,为祁连山支脉,北方游牧民歌中唱到:“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这焉支山自古就有甘凉咽喉之称,可以说是大凉国的命脉之所在。
焉支山东西走向,山顶上常年被冰雪覆盖,北坡地势平缓,山涧淙淙,高耸入云的针叶林在山间拔地而起,靠近山顶之
', ' ')('处长满了各种珍贵草药。
然而要从北坡上山的话须绕一大圈,得花整整一天时间。
“从南坡上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要这么大老远地绕道北坡?”阿落不解地道。
“你说得倒轻巧,不看看这南坡是寻常人能上去的吗?”偃舟冲着山上扬了扬下巴。
阿落举目眺望,立刻明白了偃舟的意思。与北坡相比,这焉支山的南坡山势险峻陡峭,植被稀少,岩石裸露,处处可见断壁狭谷。若是一不小心踏错一步,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的确险峻。”阿落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上不去。”
说罢,阿落在偃舟面前弯腰蹲下。
“你这是何意?”偃舟不解地看他。
“上来吧,偃先生。”阿落回头看他,“我背你上去。”
“你确定?”
“别废话……呃,不是,别担心!”阿落道,“我发誓,摔不死人!”
偃舟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趴在他背上。
“你小心点啊!我心脏可不太好。”偃舟紧紧搂住阿落的脖子。
“放心吧!”阿落背着偃舟,迈着轻盈的步子在岩石间飞跃。
话音未落,偃舟只觉得一阵失重,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脚底竟是万丈深渊,吓得他惊呼出声,紧紧闭上眼睛。
“怎么?原来偃先生恐高?”阿落奇道。
偃舟似乎有些不爽,那张苍白的脸泛起了潮红:“被你这么背着飞来飞去的,是人都会害怕!”
阿落嘻嘻一笑:“偃先生就是恐高,还不承认。”
“闭嘴!”偃舟恼羞成怒,但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接近山顶之处,地势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阿落将偃舟放下时,偃舟两条腿哆嗦着都快站不起来了。
“背你上来的我都没喘气,偃先生,你的身子也太弱了吧。”
“我是人,跟你这剑灵没法比。”偃舟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远方,“我年轻时曾经受过一次致命伤,伤了心脉,四肢多处骨折,后来被三儿捡回了一条命,但也从此落下了病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阿落小心翼翼地问:“偃先生戴着面具,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不错。”偃舟顿了一顿,忽然把脸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好奇这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阿落连忙摇头摆手:“我没有唐突的意思,偃先生若是不想给我看,那我就不看。”
“我不介意啊。你想看吗?”
偃舟的脸离得越来越近,面具底下一双眼睛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令阿落背后一寒,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偃舟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笑容。
“还是算了,我怕会吓着你。”
他拍了拍阿落的肩膀,起身离去。
阿落以为偃舟生气了,连忙追上去道:“偃先生!你教我识百草吧,等我学会了,就可以自己上山,不用麻烦你了。”
“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草药。”偃舟弯下腰去,随手从地上摘了两根,一手拿一根道,“就拿这两根来说,你分得出有啥区别么?”
阿落定睛瞅了瞅:“这俩不都长得一样么?有区别?”
“区别可大着呢。”偃舟摇晃着手中的两根草药,“这两个一个叫茯遂,一个叫蔻兰。都可以化去淤血,加速伤口愈合。但是这两种草药药性相冲,若是不慎掺在一块儿吃了,不但达不到原本的效果,还会产生不良反应,轻者呕吐腹泻,重则昏迷不醒。”
阿落挠挠头:“那要怎么分辨哪个是哪个啊?”
“观色,闻味。”偃舟将两根草药塞进阿落手里,“茯遂的颜色在阳光下更加通透,味道也较为浓郁。也可以咬一口试试。相比茯遂,蔻兰的口感要涩一些。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其中的差别也是细微得很,常人不一定分辨得出。好了,你来猜猜看。”
阿落将两根草药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半晌,又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最后放嘴里咬了咬。
“这根是茯遂。”阿落举着其中一根,很肯定地道。
“答对了!”偃舟脸上露出欣赏的微笑。
由于路上节省了不少时间,所以两人采完药打道回府之时也才刚刚过了正午,天色也渐渐由晴转阴,刚到家门口,小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两人一进屋,便闻到厨房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早已饥肠辘辘的阿落这时候肚子终于咕咕叫了起来。不一会儿,丰盛的菜肴便摆满了一桌,阿落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赞不绝口:“三儿不但人长得甜,手艺也不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肉。”
三儿笑得腼腆,低头扒饭。
偃舟插了一嘴:“你别看她长得乖巧可爱,宰兔子的时候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那不是很好吗?我在江州时认识的一个姑娘。”阿落一边吃一边道,“有一次她过寿辰,非缠着我要我抓兔子送给她,我抓了只死兔子
', ' ')('给她,她又吓得哇哇大哭。”
偃舟眉梢一挑:“感觉这其中有故事啊?”
“是这样的。”阿落将在江州与王乐瑶等人因为一只死兔子打架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偃先生,你说这王乐瑶是不是无理取闹?”
偃舟捂着嘴听完,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人家那是喜欢你,想用这兔子来跟你套近乎。你倒好,却给人家整了一只死的,难怪人家小姑娘要跟你闹脾气。”
“真的假的?”阿落似乎有点不大相信,“三儿,你觉得呢?”
三儿看了一眼偃舟,又看了看阿落,也跟着点了点头。
“唉……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懂。”阿落叹了口气,啃了一块兔肉。
正吃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请问,有人在吗?”
三儿连忙放下碗起身,从角落里撑了一把伞,跑了出去。
“是来避雨的吧?”
阿落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口。
“打扰了。”
只见三儿领着一个女子向这边走来,那女子一袭素衣,走进屋里时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在看到女子面容的瞬间,阿落一下子愣住了。
对方见到阿落,显然也是大吃一惊。
“阿落!?”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丘穆陵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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