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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铭的短距射击训练日一般在周五下午,但因为上个月底的魔鬼训练营刚好结束,所以集体休整一天,沈昀也就放假了。
他听说这次的训练中发生了一些突发情况,山坡滑石,严子铭为了给队友垫背,弄断了胫骨,正打着石膏躺在宿舍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怪可怜的,所以沈教官准备拎点吃的去看看他。
士官学员住的宿舍区都集中在一起,方便配置,教官上级们的则按各自的工作内容就近安排。从沈昀的边防宿舍到军区学员宿舍要乘半小时的大巴,为了避免食物坨掉冷掉,他就没再绕路去食堂,而是自己在宿舍简单做了份三明治寿司便当,又拎了点水果。
沈昀会做的食物不多,做的最好的就是这些夹夹卷卷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了。
三明治是鸡蛋肉松馅,寿司是最简单的海苔卷,旁边放了点蔬菜和煎虾仁,看上去倒是很赏心悦目。这摆饭盒的手法还是当年他的妹妹嫌弃带去学校的饭不好看,天天念叨着让他学的。
沈昀出门的时候天气就不太好,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却只是隆隆的云朵压在头顶上,湿润的风卷起土气,雨滴并没有落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了把伞在身上,和便当盒一起放在小小的环保手提袋中,手提袋上印着粉红色的小花花,和不苟言笑的沈教官看起来格格不入。
事先他已经电话联系过严子铭了,说好的让他在宿舍躺着,但沈昀一下车,就看到个瘸小孩拄着拐站在宿舍楼口,憨憨地对着他笑。
“教官好!”他笑嘻嘻地,一点看不出来痛不痛。
沈昀皱了皱眉,有点责怪地低声说:“不是让你躺床上吗,伤怎么样了?”
“嗨,年纪轻,好得快。”他说着还要蹦给沈昀看,吓得沈昀立刻揪住他的脖子,让他别胡闹。
“你别作,知不知道后遗症要命的?”沈昀发怒了。
见沈昀真有点生气,严子铭立刻乖乖地低下脑袋道歉。
他们两个个头相仿,而沈昀虽然快三十身型依然保持得很完美,加上他今天穿的是便装,所以从背面看过去两人几乎看不出年龄差。
于林啸拖着行李箱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正对着沈昀的后脑勺。
他旁边跟着个战友,是专门带他熟悉军区的。那人一路上话特别多,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听得于林啸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一路神游着走路,好几次想找个话题打断他,最后都以不够有吸引力而失败告终。
而半条腿打了石膏,还要拄着拐乱跑的瘸子显然比较奇特,于林啸边打量着那边两人的背影边问道:“那小孩儿腿怎么了?”
“什么小孩,那是边防预备队的准兵王严子铭,就比你小两岁,上次军区拉练他拿了三项金牌!”旁边那人表情夸张地比划,“他的腿是上月底魔鬼训练意外塌方压的,听说是危急关头推了一把战友,一腿换一命,真的牛逼。”
于林啸刚入伍不到一年,还没参加过军区拉练,但是项目都尝试过,成绩也很好,所以听着不太在乎,只是敷衍地赞叹几句。
逛了大半天了到了宿舍楼口,他想着该找什么理由让这话痨滚蛋。
但是目光一瞥,那扶着瘸子上楼的人侧脸一闪而过,于林啸直接晴天霹雳般愣住了。
那侧脸的线条无比熟悉——绯红的、迷乱的、欢愉的、痛苦的、粘液沾满一塌糊涂的,于林啸都见过,但是这么平平淡淡地在眼前的,他差点没认出来。
是沈昀。
那位沈教官竟然会提着个袋子来看望学员?
沈昀手里的小花环保袋于林啸记得,那晚上逛超市他要买袋子,沈昀掏出来让他用这个,被于林啸嘲笑了一通,说沈昀娘炮。
“我的宿舍是哪间?”他视线还紧紧盯着已经没人的楼梯口,只是歪着脑袋问那小个子话痨。
“你的是302……”那小个子翻手里的本子,“我看看,诶呀,你刚好就在那个严子铭宿舍的隔壁。”
他一脸惊讶,刚抬起头,却发现于林啸已经把行李箱扛在肩上,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了。
于林啸的身影十分矫健,和几个小时之前歪歪斜斜喊腰酸背痛,硬要别人帮他拖行李箱的混账样子判若两人。
那小战士揉揉眼睛,觉得这调来的新兵蛋子实在过于奇怪,嘟嘟哝哝地念叨着走了。
严子铭走运,分配的宿舍在三楼拐角,是每一层最大的那个,而于林啸的爹专门叮嘱过不允许给他儿子特殊照顾,所以于太子只能纡尊降贵,住他隔壁的普通宿舍。六人间,独立卫浴带阳台。
今天放假的人很多,于林啸一进宿舍就看到三人在打牌,一人在打电话。他们早就知道有个新来的舍友,注意到于林啸进门,都想和他打声招呼,但胳膊还没举起来,便看着于林啸把行李箱一扔就往外走。
门被关得砰砰作响,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自己这宿舍来了哪尊大佛,咋舌无语,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宿舍靠近楼梯口,沿着走廊有
', ' ')('一排玻璃窗,阴暗的日光透过玻璃穿进来,似乎带着吞食氧气的重压。而夏日的雨气有致命粘人的湿意,不透明的塑料薄膜一般把人封住,倾盆的大雨永远遥遥无期。
隔壁宿舍忘记关门,于林啸就站在门口看着。
他看见沈昀背对着门口,把袋子里的饭盒掏出来递给床上笑得很开心的男孩,里面盛的菜不是什么费事精致的,但看起来很用心。
距离远,他隐约听到沈昀轻轻地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个歪歪斜斜的小花袋子就这么靠在桌子角,于林啸也靠在玻璃上。
冷冷的凉意从他的后脑勺晕染过来,外头的云朵厚重得发黑,明明是下午却几近晚上。
他本来想要冲进去,把沈昀揪出来,狠狠地质问他,可却突然卸了力,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站了一会,于林啸觉得没意思,转身走了。
沈昀一直背对着门口,完全没有意识到于林啸的来去。严子铭倒是看到了,只当是有人围观他的断腿,也没有说什么。
窗外的天气实在是阴得吓人,所以送完饭,叮嘱几句之后,沈昀便准备离开回宿。
楼梯没开灯,他黑漆漆一片中突然撞到一个人怀里,熟悉的身形和气息让机警的沈昀放松下警惕。
他推开点眼前的人,疑惑道:“……于林啸?”
眼睛熟悉了黑暗之后,所见的轮廓便清晰了许多。他面前的人确实是于林啸,后者正垂着眼睛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林啸穿着制服,修身收腰的军装显得他的体型压迫力更强,那副漆黑的眉眼鹰隼一般,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低着头盯着沈昀,眼神中有一点点迷茫和困惑,还有许多愠怒和委屈,沈昀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又唤了一声:
“于林啸?”
这庞大的犬型生物并不回答他,过了好一会,直到沈昀烦了,要走了,才捉住沈昀的手腕子低低地说:“我都没吃过。”
“什么?”沈昀有点懵。
“你做的饭,你说你不会做饭。”于林啸的话语中几乎透着股怨气。
他越说越生气,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捏着沈昀手腕的手用力到微微发抖。
此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劈落在铁色的天空里,随之而来的是震耳的惊雷。
雷声中,沈昀感到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放松了一些,抽开胳膊就想骂他,却看见于林啸皱着张脸,一只手捂着耳朵,脸色极度难看。
“……你怕打雷?”沈昀试探着问道。
他碰了碰于林啸的脸,于林啸没有避开,反而一把将沈昀拽到了怀里,双臂将他紧紧搂住。
沈昀比他矮半个头,被搂进去的时候刚好埋在于林啸的颈窝,鼻尖能碰到他耳垂的绒毛,脸颊能感觉到他皮肤下动脉的鼓动。
公共场合里,沈昀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在发现于林啸的轻微颤抖将手默默放了下来,任他搂着。
两人的皮肤紧贴,雨水气息的黏腻空气笼罩在他们的皮肤上,倾盆密集的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哗哗声中,沈昀恍惚觉得自己要和这个头很大的讨厌小鬼融为一体。
讨厌、自我、奇怪、幼稚。沈昀想。
可他的双臂又搂得那么紧,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整个雷暴的天空之下,黑暗之中,只有怀里这个人是他柔软的小熊。
于林啸搂了沈昀好几分钟,军队里这种事情见怪不怪,路过的人也没有太过惊讶,只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刚刚出格的行为让沈昀有点懵,所以一路挤在伞下跟着回宿舍的时候,沈昀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小小的黑色雨伞只挡住两个大男人的半个身子。这湿漉漉的两人上了巴士,司机都多看他们两眼。
海浪一般的雨水冲刷之下,玻璃内侧雾起一层厚厚的水汽,偶尔会有聚集起来的水滴流淌下,划出一道道清晰水痕。水痕交错中升腾的冷气,和两人因为雨水而冒出的热气混合起来。
沉默之中,沈昀有些紧张。
旁边的大男孩眉毛头毛沾着雨水,声音闷闷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我妈就是雷雨天死的。”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个霹雳降下来,沈昀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抖了一下。
沈昀悄悄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相触,小心翼翼地搭在一起。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捏着于林啸的手指,就像于林啸那次在浴缸里做完爱,捏沈昀的手指来安慰一样。
暴雨声和车轮碾地的沙砾声沙沙作响,于林啸转过头,贴到沈昀的耳朵处小声耳语,让沈昀逐渐红了耳朵根。
他说完,仍然是平日里的一副臭屁脸对着窗外,但手却翻过来,穿过沈昀冰凉的指节,缓慢而用力地扣在掌心。
沈昀恍恍惚惚地,将刚刚那句带着热息的,毫无欲望的几个字又反复在脑内播放了几遍,确认它是真实的。
了望塔的灯光从远处照来。于林啸说: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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