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选在远离路口和街口,往东北方向,靠近溯古河的一条高坎地上。
高坎地比河面高出十几米,不怕发水,不怕开河,而且修个台阶,取用水就特别方便了。
地面是坚硬的石头,不会下沉,省了打地基的步骤时间,身后是一座小山头,风美如画。
夏季里,岩石缝里会流出手指头粗细的泉水,下面有个深坑,清澈可见底。
纪墨试过泡茶水喝,非常的好。
农夫山泉有点田,这是大部分人的梦想,纪墨也不例外。
最重要的是这里比较安全,空旷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他就能提前得知。
纪墨救过吴亮一次,吴友德想还这个人情,所以这次建房,拿了纪墨的八十块钱之后,剩下的事情他基本全权包揽了。
晒土坯,伐木,打板材,做家具,在里面忙得晕头转向。
纪墨重新加入到赤贫人士的队伍中,不得不想想办法开源,继续去当老师去?
除了这个好像没别的路子了,何耀宗这种人家现在有了便宜劳动力,给的价格低,他肯定不乐意去!
经过北岭兵和西北兵的乱子之后,学校再次开学。
梁启师的货物已经搬走,学校的教室已经空了下来。
这次有空教室,按照他的计划,还是不分年级,只分大小班,识得1000个以上字的、会四则运算的在大班,剩余的在小班。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开学来的孩子比他预想的更多,居然有200多个孩子,他估摸着附近乡里能来的都来了吧?
什么年龄的都有,二三岁这种会走路的他就忍了,居然还有在学爬的!
他这里是学校不是托儿所啊!
当然是拒绝了!
家长说地里一堆活,没人照顾孩子,于是放下孩子就跑,不接也得接。
纪墨最后同意了。
得加钱。
他又开了一个幼儿班,自然不可能亲自照顾,便让大班的孩子时不时的帮着照看一下,实行承包制,一个大孩子负责一个小孩子,包括上厕所,擦屁股这种小事都得管。
课程由半天改为一天,除了有特殊家庭情况的,他都坚持收学费。
他又不能靠爱发电。
但是,逃难过来的流民的孩子也面临孩子上学的问题,毫无疑问,也要送到这里来。
他们没粮没钱,纪墨只能义务劳动了,被发了好人卡。
不过也有懂事的,他们知道纪墨在盖房子,不少主动去帮了两天工。
学生一下子扩张到300多人的规模,创造了建校历史记录。
有学生的地方就有江湖。
镇上的孩子与乡下的孩子,有钱人的孩子和穷人的孩子,本地孩子与流民孩子,形成了一环扣一环的鄙视链。
每天光是处理打架事件,就够头疼的。
最怕牵涉到学生家长,人家根本不鸟他个名义上的“校长”,直接在这里上演全武行,甚至呼朋唤友,家丁,护院,雇工,很容易形成几十人的团战。
无组织,无纪律。
治不了家长,他还能降不了孩子?
每天早上开始,除了在地上爬的,只要能站着的,从个高到低排成十列,绕着学校不大的院子跑十圈。
一边跑还得一边喊口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再之后,便是用上了他在大学军训时期的知识,进行队列训练,要求整齐划一。
一个月下来,他发现学生们果然听话了许多。
已经很少有人喊他老疙瘩了,连向来大大咧咧的邱陵都开始喊他“校长”。
开始的时候,他精力还能跟得上,后来一天四堂课渐渐烦躁了,在教学上,邱陵、刘小成根本帮不上忙。
流民中,有从南方逃难过来的老夫子。
纪墨本来觉得他们过于迂腐,但是不要工资啊!
只要包吃住!
老夫子丰盛便成了学校的第二个老师。
纪墨每个月给他35斤米,然后让他住在学校里。
丰盛六十来岁,是个正派且勤勉的人,掌握了学生和学校的一些情况后,渐渐地一个人承担了一天的课程。
而纪墨倒是成了没事人,只是偶尔闲着给学生们讲讲故事或者教一些歌曲,简笔画。
有一种中间商赚差价的羞愧感。
很快,他又从从流民中请了一个老师,名叫乌赞,与丰盛年龄相当。
除了每天的早操训练,他彻底从学校的事务中解放了出来。
新建的房子是前三间,后三间,两面是围墙,已经上梁封顶,正式进入装修阶段,所谓的装修,就是他坚持在地上铺木板,墙上贴刨子刨下来的木皮,装上了老房子的简式暖气片和热水管。
装修完成后,吴友德看着屋里屋外,即使是他亲自负责的,但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完工后会有这么漂亮。
而对纪墨来说,新家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与成就感。
所谓的乔迁,只是他请邱武与吴友德一家吃了顿饭。
这一晚,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他来都来了。
他选择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学生。
告诉这个世界。
丰盛和乌赞这两位新来的老师却一致认为他在课堂上讲的东西都是离经叛道。
平常教学生唱什么:“你拍一,我拍一,不要乱吃脏东西……
你拍三,我拍三,天天都要洗衣衫……
你拍五,我拍五,大便记得揩屁股……
你拍七,我拍七,洗完小手吃东西.....”
他们也就忍住不说了。
可是居然公然说什么“人人平等”?
人怎么可能平等?
要是平等的话,他们这把年龄了为什么要听这个毛孩子的?
而且男女同班不说,还当着女学生面说什么“男女平等”!
这些女孩子要是受了挑唆,以后找了夫家如何自处?
简直是有伤文化!
他们自然要找纪墨理论,纪墨却告诉他们:“我是在教他们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之后便不再搭理他们。
他自己开心最重要。
坐在自己新宅子门口,端着茶杯,看河山胜景,听鸟鸣山涧,突然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