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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案后的赵崇抬起头。
看见云莺,他微微一笑:“爱妃来了。”语毕便命人准备书案椅子等一应的物什,摆在玉阶下。
赵崇坐在玉阶之上的龙案后,那个位置,一眼能看见云莺在做什么。
这是容不得她无所作为、滥竽充数。
云莺:“……”
头疼。
偏爱
听见云莺心里喊头疼, 赵崇唇边的笑意愈深。
派人请她过来自然不是想着为难她,可见她也有如同他之前那样无奈的时候便忍不住想笑。
宫人麻利将一应东西准备妥当。
碧梧和碧柳也遵从吩咐,将书箱里的纸墨笔砚取出,齐整摆放在书案上。
之后赵崇便将殿内宫人连同碧梧碧柳屏退, 留下他和云莺二人。
“爱妃坐吧。”他又对云莺道。
万念俱灰的云莺努力维持面上平静, 谢过恩典便入座。
再觑一眼玉阶之上、稳坐在龙案后的赵崇,心觉往他手边再放一把戒尺便像极了书院里的夫子。
诚然书院讲堂不是这般布局也不似殿内这般雕梁画栋。
但论起来, 书院的夫子却更没有这等闲情, 非要揪着她一个小娘子在眼皮子底下习画。
赵崇一双眼睛在看奏章,然而心思全都在云莺心里这些念头上。
听着她的不满抱怨, 不由生出几分促狭之心。
原本命人去请云莺过来勤政殿, 他存着寻个由头同她多待在一处的想法。
这几日闲暇时想起她对自己的误解, 不免想到他们两个人见面大多是因他翻她牌子去清竹阁,在那般情况下如何也绕不开那些男女之事。如现下这样在白日见面会好上许多, 将那些事姑且避了去。
此外便是为着他送与她的澄泥蕉叶砚和蕉林瑞墨墨锭。
收下那样名贵的砚台和墨锭,若是再不认真习画,岂不是糟蹋?
犹记得上一次云莺在勤政殿内侍墨时,信誓旦旦自己的画技没有进步是墨砚的缘故。如今倘若没有进步, 总不能再把原因推到墨砚上去。赵崇嘴角微弯又恢复平静,视线自奏章上移开看向玉阶下的云莺:“爱妃怎么坐着不动?”
云莺抬眼对上赵崇的目光,当即重新垂下眼。
她脸不红心不跳答:“臣妾正在酝酿。”
赵崇一本正经说:“只是寻常练习而已,爱妃不必觉得有压力,快些开始才是正经。”
云莺:“……”
无可反驳,云莺认命挽袖开始研墨。
她实在打不起精神,麻木地重复研墨的动作。
少倾, 云莺蓦地心念微动。
当即放下手中的墨锭, 而后拿手掌去捂住另一条手臂。
云莺眉头紧蹙, 捂着胳膊离座深福,稍带点可怜语气眼巴巴对赵崇道:“启禀陛下,不知为何臣妾的胳膊酸软得厉害,今日恐怕是不能习画了。”
赵崇闻言又去看云莺。
他眼眸微眯,也蹙眉问:“爱妃怎会突然胳膊酸软?”
“臣妾也不知。”云莺低声,“细想自前几日服侍陛下沐浴后便如此了,只不甚难受,臣妾也未上心,方才忽然发现似乎变得严重,酸软之感难以忽视。不能习画,有负陛下期待,望陛下恕罪。”
是搓背搓的!
总可以让她暂且歇一歇罢?
赵崇倒也对那日云莺为他搓背记忆犹新。
她伺候得确实“卖力”,叫他连着两日躺下歇息时后背都隐隐刺痛,他既是这般,她又焉能不多少胳膊酸软?
于她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下又理直气壮拿来当懒怠不习画的借口,实在是……
不过爱妃如此辛苦,他也合该体贴体贴。
赵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便放下奏章,沿玉阶而下,行至云莺面前。
云莺不清楚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纵然直觉不对劲,却不得不维持捂住手臂的姿势乖乖站着。
随后便被皇帝带着重新在书案后坐下来。
云莺微愣,仰面要去看皇帝,她捂住胳膊的那只手掌却在同一刻被挪开。
“朕时常须得久坐,肩背便也偶有不舒服的时候,因而此前太医来为朕按摩舒缓时,朕也趁机学了套手法。”赵崇站在云莺身后,揉捏着她的手臂慢慢道。
这是要给她按摩?
云莺很想享受一番来自皇帝陛下的体贴,但实在于礼不合,她只能一面起身一面状似惊慌说:“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劳烦?臣妾回去以后让大宫女帮忙按一按便是了,万万不敢叫陛下如此。”
赵崇将云莺摁在玫瑰椅上。
“无妨,左右殿内没有其他人,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云莺假意推辞:“不可不可……”
赵崇顺水推舟一笑道:“朕为爱妃按摩,爱妃百般不愿,是欲抗旨不成?”
', ' ')('“臣妾不敢。”
云莺似诚惶诚恐说得一句,之后便安然坐着享受起皇帝的服侍。
皇帝也似当真请教过如何按摩更舒服。
他手法得当,力度拿捏得极好,很快叫云莺感觉通体舒畅。
至于所谓胳膊酸软,不过是拿来逃避被困在勤政殿习画的借口罢了。
之前虽然有过些许不适,但过得几日已无恙。
“爱妃可舒服些了?”
又过片刻,云莺听见赵崇开口问。
云莺很给面子回答:“多谢陛下,臣妾觉得好多了。”
未想话出口后,便听身后的人道:“如此甚好,爱妃也可以继续习画。”
云莺:“?!”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唇边的笑凝滞在嘴角,云莺实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皇帝摆一道。
至于吗?不就是想要留她在这里习画而已吗?
云莺无言,皇帝却弯着唇摸一摸她的脑袋:“好了,爱妃继续习画,朕也去批阅奏章了。”便离开云莺身边,回到玉阶上龙案后坐下来。
明白在劫难逃的云莺心灰意懒,研墨提笔,乖乖习画。
赵崇起初不时看她几眼,见她认真作画,便也专心批阅起奏折。
命人去清竹阁请云莺来勤政殿之前,赵崇已想过她应当会如被翻牌子时那样,面对他时心下少有言语,不会聒噪。现下可谓印证他猜测,她习画时十分专注,心下全无杂念,更不会扰他分神。
埋头做事的赵崇不知不觉批阅完一摞的奏折。
心绪稍缓,记起在殿内习画的云莺,他目光温柔朝玉阶下望去。
这一看便瞧见他的爱妃正一动不动趴靠在书案上,一支剔红管花果纹毛笔被虚虚握在手心。
俨然睡着了。
赵崇:“……”
难怪安安静静,半天不曾听见半句心声腹诽。
无奈扶额,赵崇看得云莺数息,又一次起身离座至玉阶下的书案旁。睡梦中的人浑然不觉,双眼紧闭着,长而黑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阴影,樱唇微抿,呼吸轻浅,似睡得格外香甜。
本欲将云莺喊醒,望得几息时间她恬静的睡颜,赵崇轻叹失笑。
也罢也罢,睡醒再习画也是一样的。
只这么趴在书案上睡,待到醒来定要不舒服。
赵崇无法,唯有将人横抱起来,抱去侧间让她躺在小榻上休息。
云莺是未时三刻附近至勤政殿。
因为皇帝召见她,她也没能来得及午憩,困意袭来,刚好无心习画,皇帝又忙着批阅奏折,她索性睡上一觉。
云莺这一觉睡得全无负担。
醒来时整个人懒洋洋的,下意识想开口喊碧柳服侍她起身,又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在清竹阁。
反应过来应当仍在勤政殿的同一刻,云莺又发觉自己此时不是如同睡着之前那样趴在书案上而是躺在小榻上。她神思变得清明,一面坐起身一面朝四周望过去,看见博古架上摆放的一只琉璃小酒坛,她顿一顿,辨出的确是之前她送的那只装着蛇酒的。
环视过一圈,云莺认出自己是在勤政殿侧间。
是谁将她抱来侧间休息的显而易见。
这样的体贴温柔对于一个九五至尊而言实属难能可贵。
如若放在从前,她必异常欢喜,内心动容,如今却只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她明白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于天下、于百姓,他可谓尽心尽力,但这些事耗费他太多精力,儿女情长自变得不值一提。
这也谈不上有错。
只是假如将小女儿心思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便注定徒劳,反伤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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