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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保
一年之中头一个月圆之夜便是正月十五。
因而上元节向来是热闹的, 百姓们在这天夜里会相携出游,逛灯会、赏花灯、猜灯谜、看烟火。
宫里也如往年那般应和这份热闹,在御花园办起灯会。
妃嫔们将提前做好的花灯命宫人点亮后挂在枝头,云莺所得那一盏波斯猎犬花灯也在其中。
蓬莱殿的宴席过后, 妃嫔们随皇帝与周太后去往御花园赏花灯。
众人很快被一盏骑马灯吸引目光。
骑马灯本便相较旁的花灯更为硕大惹眼。御花园里的这盏骑马灯不失其他花灯的精致漂亮, 又别出心裁,以纸裁十二烈女图, 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美人便随着骑马灯里风轮的转动而一直旋转着。
“今年这些花灯瞧着比往年还要漂亮许多。”
周太后含笑欣赏面前的骑马灯, “这一盏骑马灯想必是费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才做出来。”
她偏头去看赵崇。
“且不论这骑马灯要做出来多不容易,单单这烈女图便足见手巧。”
赵崇淡淡一笑:“母后瞧得高兴, 这盏灯便是好的。”
徐嬷嬷上前看一眼挂在花灯旁的木牌, 微笑回禀道:“陛下, 太后娘娘,这盏骑马灯乃是孟充仪所做。”
周太后复又不动声色去看赵崇。
见皇帝兴致缺缺, 周太后说:“孟充仪有心了,赏。”
妃嫔中的孟充仪当即顶着众人或艳羡或嗤之以鼻的目光上前去谢恩。她虽位在充仪,但平素少与妃嫔往来,除去初一十五的请安, 几乎不在人前出现。这样一个看起来低调的人在灯会上蓦地拿出一盏骑马灯,不可不谓出尽风头。
娄昭仪视线落在孟充仪身上,又看走在她身侧的云莺。
见云莺似乎对那盏骑马灯颇感兴趣,她扯了下嘴角:“淑顺仪有所不知,孟充仪雅擅丹青又心灵手巧,这样一盏花灯也不算什么,今日的头筹非孟充仪莫属。”
听见娄昭仪的话, 云莺平静收回目光, 看一看主动来搭话的娄昭仪。
并对其这种主动找不痛快的行为深感不理解。
但, 不理解归不理解。
娄昭仪既然有这样的癖好,今日过节,她不妨满足娄昭仪一回。
“孟充仪的骑马灯确实惊艳。”
云莺弯一弯唇,望向自己那盏花灯,“但我不觉得我的这盏灯便输了。”
娄昭仪顺着云莺视线也看向那盏波斯犬花灯。
她轻笑,笑声里带着点不屑:“淑顺仪未免太喜欢那波斯犬。”
云莺便凑过去一点,压低声音告诉她:“娄昭仪有所不知,这盏花灯乃是陛下同我合力所做。”
娄昭仪愣住,眼底流露出惊愕。
云莺拢住怀中的袖炉:“娄昭仪说我喜欢那波斯犬,也没错。”
如此忠心护住又乖巧能干的波斯犬,她为何会不喜欢?
走在前面的赵崇同样在看那一盏波斯犬花灯。
周太后看清楚花灯的样式便忍不住笑:“这盏花灯想必是淑顺仪的了。”
“太后娘娘明鉴。”云莺上前冲着周太后福一福身笑道,“方才娄昭仪还在说臣妾未免太喜欢那波斯犬,但那样可爱的波斯犬,臣妾实在没办法不喜欢。”
赵崇无声清了下嗓子:“朕也觉得爱妃这花灯不错。”
转而吩咐夏江,“将这盏花灯收起来送去勤政殿,朕得闲再细细观摩。”
云莺:“……”
送给她的东西还能这样收回去?
然而周太后和皇帝已经往前去欣赏别的花灯,云莺无法,唯有把今日才拿到的这一盏花灯拱手。
又走得片刻,她口中嫌身上热,将袖炉递给大宫女,也将斗篷脱下。
不多时,腹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云莺拿手捂一捂肚腹,同一刻在她身后响起一声惊呼:“血!好多血!”
惊呼声引得周遭所有人朝着云莺望过来。
望见她身上那件月白色衣裙上的血迹,所有人无不脸色骤变,淑顺仪这是……小产了不成?
灯会散了,也没有人有心继续赏灯。
眼瞧着皇帝陛下将淑顺仪横抱起来带她乘御辇回月漪殿,连太后娘娘也赶过去,一众妃嫔互相看一看,沈文茵头一个道:“嫔妾去看一看淑顺仪,先行告退。”
不少人便望向贤妃和良妃。
毕竟,她们如今是妃嫔中分位最高的两个人。
“也不知淑顺仪的情况如何。”
今天夜里有些过分安静少话的贤妃轻轻一叹,说,“诸位姐妹不如一起去看一看淑顺仪。”
良妃附和道:“贤妃娘娘说得是。”
她一面说一面目光扫过在场的妃嫔们,“大家都去看看淑顺仪罢。”
于是,一众妃嫔也随贤妃和良妃去往月漪殿。
顾蓁蓁
', ' ')('想办法挤到沈文茵身边,她紧张扯了下沈文茵的衣袖:“沈婕妤,淑顺仪她会不会……”
沈文茵脸色很差。
她有心投靠云莺便也真心盼着这个孩子可以顺利降生。
可是刚刚……
鲜血将衣裙染红一大片,情况如何好得起来?
“先去看看罢。”沈文茵眉头紧锁,开口说话时语气透出疲惫。
顾蓁蓁心里一个咯噔。
无数不好的念头从顾蓁蓁脑海闪过。
她之前去月漪殿算得上频繁,纵使自己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对云莺多有讨好,却只怕有人将黑锅往她身上推。
怎么会这样?
顾蓁蓁欲哭无泪,她以为凭借云莺的本事,这个孩子可以顺利生下来的!
贤妃和良妃带着妃嫔们赶到月漪殿时,太医院的两位太医也已赶到。
他们匆忙行过礼后便跟在夏江身后进去里间。
赶来的妃嫔们只能在外间候着。
知道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这会儿在里间,她们个个噤声,沉默着半个字都没有,不敢胡乱说话。
然而两位太医前脚赶到,吴太医后脚亦出现在月漪殿。
他气喘吁吁,瞧着似一路奔走以致于额头冒汗,脸颊也有一抹异样的红。
“陛下,请容微臣替淑顺仪娘娘请脉!”
吴太医仿佛没有看见外间的妃嫔们,直奔里间复在门外请求道。
月漪殿里间。
被召来的两名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云莺躺在床榻上,一张脸微微发白,忍受小腹的抽痛,周太后坐在床榻旁,握住她的手。吴太医的声音传进来,云莺和周太后皆看向立在床榻旁的赵崇。
周太后是知情的。
在最开始,赵崇便将事情知会过周太后,故而周太后知晓云莺并非小产,而是小日子到了。
现下却端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是以,周太后没有发话,单单看着赵崇。
云莺更从向皇帝坦白起便注定之后的一应事宜听从皇帝的安排。
她内心尚且平静,唯一的小抱怨是她这分外磨人的月事,尤其现下不方便让碧梧去拿可以止疼的药来吃。
不过好歹有许多经验。
晓得这一阵抽痛过去之后会好转一些,只须暂且忍耐。
何况自从前些时日吃张老太医开的药起催起小日子,便多少猜得到这一次又要被折磨,算不上全无心理准备。连月事会在今天来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些迹象。她故意没有处理,到夜里变得厉害,而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衣裙也被鲜血染透。
御花园赏花灯那一幕,她是有意脱下斗篷的。
若不在人前引得众人以为她小产,岂不是白费那幕后之人苦心?
现下倒是端看吴太医要如何做戏——
旁的太医为她诊脉可以令她假孕之事暴露,可这显然不够,至少不足以令皇帝彻底厌弃她。
云莺脑海中念头略转一转。
她想,吴太医这么匆匆赶来,是准备怎么做?
同样在云莺念头转动期间,赵崇沉声吩咐:“让吴太医进来。”
几息时间,背着药箱的吴太医急急迈步入得里间。当瞥见另外两位太医候在一旁,应尚未替云莺诊脉时,他明显松下一口气,继而上前行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淑顺仪。”
随即吴太医又自顾自解释:“微臣莽撞,请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实是微臣听闻淑顺仪身体不适,且一直是微臣照看淑顺仪的身体,方失礼了。”
“不必废话。”
赵崇语气透出不耐烦,只催促,“快替淑顺仪诊脉。”
“是,是。”吴太医连忙应下皇帝的话,走上前去替云莺看诊。
里间陷入寂静中。
“吴太医,淑顺仪如何?”
少倾,周太后面有担忧,看着吴太医问。
“回陛下和太后娘娘……”终于为云莺诊脉完毕的吴太医退开两步,一撩衣摆跪伏在地道,“淑顺仪她、她……”他声音打着颤,“微臣无能,淑顺仪腹中的胎儿,怕已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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