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来不及多想,大人已经张口要问他怎么回事,不想给自家舅舅惹事,文浩灵活的像调泥鳅一样从拦截网中跑了出来,三两下就跑远了。
姗姗来迟的龚程和他的小伙伴们被抓了个正着。
后面发生了什么,文浩就不知道了。
据说当天有人被打了屁股,有人被关了禁闭,有人没吃成晚饭。龚程则被他妈妈拎着耳朵训了一个多小时,顺便吃了竹笋炒肉,在屁股上留下了一道道鲜艳的痕迹。蓝色的公蜻蜓和绿色的母蜻蜓在龚程家里飞了一天,最后双双殉情在了沙发后面,被发现的时候数不清的蚂蚁正在举办盛宴,然后旧事重提,龚程再次被她妈妈训了半个来小时。
龚程揉着屁股擦眼泪,恨死那个黑小子。
文浩一身湿漉漉的回了家。
这个所谓的家是电厂给临时工安排的统一宿舍,也就十多平米的房间,住进来的时候有床架,有衣柜和桌子。单人的铁架子床,舅舅在靠墙那边用凳子和木板接了一块,文浩就睡在那上面。
舅舅现在在上班,屋里没人,文浩飞速的换下了身上的衣服裤子,把衣服晾在走廊上的时候还惦记着被龚程随手丢掉的鱼钩,琢磨着明天怎么都要找回来。
文浩今年上初二,现在正是暑假期间,他每天上下午的去训练游泳,周末能得到一天的假期。
每到周末,文浩就会去钓鱼,钓回来了就用白水加点盐煮着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这次自己会那么倒霉的遇见了那个煞星。
十二三岁的男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舅舅每天带回来的食堂饭菜倒不是差,可惜还是不够。不是分量,而是营养。有好些天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酸唧唧的难受,那种从骨头缝里生出的瘙痒感,让他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后来他听沈华飞说,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的原因。
沈华飞是沈教练的儿子,沈教练是他在市游泳队的教练,人很好,知道他家的情况,经常让师娘给他做吃的,就这样他还营养跟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一天没吃成鱼,不是多大的事,关键还是鱼钩,真的不好找。
晾完衣服后,文浩在屋里坐不住,想了想,还是打算出门去找鱼钩。
再回到池塘,静悄悄的,在外面观察了一圈,文浩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人都走了,午后的池塘一片宁静,夏蝉叫的正欢。
想着那个小霸王,文浩就咬牙切齿,你爸是厂长就了不起啊!就随便欺负人啊!就可以丢掉我的鱼钩!踢翻我的鱼盆啊!就……
文浩抿着嘴,不去想了,寻着记忆找到了那片草丛,趴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拨开每一根小草,一颗两颗的水珠子落在了手背上。他擦了擦,继续找。
我要是有爸爸,有妈妈,会如何如何,这样的念头,时间长了,就不想去想了。
每次想,都会哭。
他一点都不想哭。
哭有用,他就是哭瞎眼睛也要让爸爸妈妈活回来,可惜不行。
重新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突然定在一处,视线的落处反射出银色的光泽。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捏起小小的银色的物件,嘴角的笑容骤然绽放,还闪烁着泪花的双眼亮晶晶的弯着,满足的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
这几天,文浩进出电厂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就怕被那些孩子给抓住。好在那些孩子玩乐的区域都在上面的灯光球场那一块,他只要刻意回避就能躲开。
这天,文浩擦着边一路回了家,一头的汗水,脸上跑得红扑扑的。
市泳队到电厂坐车只要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寒暑假训练结束的早,他就跑步回来,节约下来的路费让师母买了点新鲜牛肉,准备回家了让舅舅给自己炖着吃。
推开房门,屋里除了舅舅外,还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文浩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淡了。
进了屋,没表情的喊了一声:“刘阿姨。”
刘阿姨名叫刘敏,是舅舅的女朋友,舅舅能来电厂工作就是她找人联系的。刘敏比舅舅年纪大了三岁,性格强势,每次出现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自己和舅舅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捏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不打算拿出里面的牛肉,这个女人最讨厌了!
文浩喊完人,就找了个边角的凳子悄悄坐下,视线落在正低头吃着饭的舅舅脸上。
舅舅今年不到三十岁,没什么学历,之前就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后来爸妈出了事,就把自己接走带在了身边。舅舅这个人是没什么错处挑的,有他一口饭就有自己一口,而且谨记着母亲的遗愿让自己一直学游泳,指望着以后自己读了体专可以包分配,有个体面的工作。
可惜舅舅太老实了,而且就连他这个孩子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自卑,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被刘敏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连声都不敢吭。
文浩不敢让舅舅知道自己包里有牛肉,转身肯定就要被刘敏拿走,这可是他跑了一个月的路才赚到的食物。
“吃饭啊你!坐那儿干什么!?一脸的受气样儿!谁给你脸色看了怎么的?”刘敏立起了眉毛看文浩,用筷子不耐烦敲了敲桌面。
桌子上摆了四个盆子,两荤一素,一盆饭,是舅舅从食堂打回来的。电厂的伙食是真的不错,肉倒是不糊弄,只是味道一般般而已。
文浩游了一天的泳,又跑步回来,体力消耗的厉害,津液在嘴中泛滥,低头拖着板凳走了过去。
“书包丢下,你背着它碍不碍事。”刘敏又说。
文浩心中一紧,摇头。
“我说放下!”被挑战了权威的刘敏提高了音量。
文浩更加紧张,连连摇头。
刘敏眼珠子一转,一把抓住了文浩的书包:“你包里藏了什么东西!你给我拿出来!”
刘敏看出了猫腻,放下碗筷,就伸手去抓文浩的背包。文浩惦记着里面的牛肉,死活不松手。刘敏手上尖锐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抓了三道血痕,一边抓着书包带子,一边还啪啪啪的在他的脑袋上打了好几下。文浩吃痛,忍不住的抬手挥了一下,打在了刘敏的手上。刘敏就像疯了一样,连蹦带跳的,打得更凶了。
“黄天骏,你看什么看!他打我你看不见啊!!你个废物!就知道吃吃吃!你想分手怎么的!赶紧给我动啊!!”
“文浩!”舅舅放下了筷子,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干什么呢?”
一时间,所有的抵抗都变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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