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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的日子原本就乏善可陈,没什么新鲜的。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交恶,有时也是一目了然的。
自从那日与莲夫人密谈之后,皇后对于云衍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没找他麻烦,但也没有了表面功夫,仿佛当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云衍自是能察觉到这种态度上的变化,他早已防备皇后,无所谓皇后对他有没有表面上的和蔼,但他好奇的是,是什么让皇后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那日在坤泽殿,莲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其他人也是心明眼亮,看得出来皇后这种态度上的变化。这后宫水也是很深的,想要独善其身并不容易,于是如何站队便十分讲究了。
后宫中无非就是皇后和云衍二人分庭抗礼,虽说他们都没有表达出想要拉帮结伙的意思,但其他人心里都在打着算盘。
未来的储君花落谁家,谁就会是这后宫中权势最大的人。若是能和储君的生母搞好关系,自己的日子自然也会好过一些。而若是站错了队,未来的日子就不好说了。
人,向来是趋利避害的。
于是近来去凝雪阁走动的娘娘又多了几位,都是平日里不起眼的人物,想必是她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铁杆的皇后党当然也是有好几位的,那些人一开始就看云衍不顺眼,现在皇后的态度也冷了下来,自然也和皇后一般,看云衍更加不顺眼。
这些云衍都不在意,某日若樱带回来的消息才是真正让他在意的。
莲夫人又在坤泽殿停留了许久。
坤泽殿中
莲夫人依旧是一脸病气,说话也慢吞吞的,“上次我说的事,皇后娘娘可考虑过了?”
皇后端着茶碗轻轻吹散热气,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所说的,本宫相信。只是本宫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莲夫人微笑道:“且不论我有什么目的,皇后娘娘可是该为大皇子好好谋划一番吧?”
皇后抿下一口茶,淡声道:“这不用你操心,本宫自会为大皇子谋划前程。”
“我猜,皇后娘娘一定是请丞相大人帮忙在前朝笼络人心了。”莲夫人也端起了茶碗,轻啜一口,“但,收效未必乐观吧?”
皇后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接话。
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效,只是不尽如人意罢了。常钦治国向来铁腕,更是不允许朝中人拉帮结伙形成派系,他器重的言官一个比一个犀利,更全是敢于谏言的主儿,若是形成了派别,大概都会被检举揭发的。
所以前朝的皇后党,甚至还不如后宫中的人数多。况且常钦还年轻,立储之事尚早,大臣们又不像后宫中的娘娘们筹码过少,所以也不急于站队。
莲夫人继续道:“但我听说……陛下十分宠爱六皇子,甚至戏言,六皇子从小就这样聪慧,有帝王相,将来必是能有大作为的。”
皇后放下了茶碗,表情和声音都冷了下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莲夫人笑了笑,这一笑,病气竟是似乎褪去了几分,“我本就是细作,我手底下的人也是细作,要探听个消息又是什么难事呢?”
皇后沉默了片刻,随后目光犀利地看向莲夫人,“你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又透露了陛下中了蛊,只有云衍可以解蛊……总不会是只想帮大皇子拿到储君之位这么简单吧?”
“当然。”莲夫人又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继续保持着笑容,“实不相瞒,皇城中那个假装成算卦先生的西域细作,就是我的一个手下。皇后娘娘的人去接触过他,这我也是知道的。”
“我的目的嘛……”莲夫人停顿了片刻,随后道,“或者说,西域王上的目的,无非就是不再受制于天朝罢了。这一代王上野心是很大的,仅仅是免交岁贡可是远远不够的。”
皇后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那阴阳子母蛊虽然不是什么能要人命的东西,但若是想掌控一个人,也是做得到的。”莲夫人直视着皇后,缓缓道,“娘娘觉得,云夫人若是吹吹枕边风,让陛下立他的儿子为储君,又会是什么结果?”
在这一点上,皇后确实被抓住了痛脚。她静静地看着莲夫人,等着她往下说。
痛脚戳够了,莲夫人才又笑了笑,继续道:“我既然能和皇后娘娘说这些,就代表了王上愿意向皇后娘娘示好。我们不妨合作一番,王上一定会是您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
皇后略微抬起下巴,睨着莲夫人,“他想要什么?你们又想怎样合作?”
“刚刚我也说了,王上无非就是想不再受制于天朝罢了。至于怎样合作……那就要看皇后娘娘有多少胆识了。”
莲夫人的唇角勾着微妙的弧度,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此时病气竟是几乎不见了,可见她的身体究竟是不是病弱,还不好说。
“你们……”皇后沉吟片刻,“你们想威胁陛下?”
“不是威胁。”莲夫人眼中带着冷光,笑容更深了些,语气却是冷的,她慢慢吐出三个字,“是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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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皇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目光更加犀利,“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本宫就可以直接治你的罪?”
莲夫人嗤笑一声,并不畏惧,“皇后娘娘若是想治我的罪,我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是从此以后,您就会失去一位强力的盟友,这可不是件划算的事。”
“简直是胡闹。陛下尚在壮年,大皇子还年幼,现在逼宫,大皇子又该如何自处?更何况,我程家世代忠良,这大逆不道之事,岂是程家子孙能所为的?”
“当年把我引荐入宫,皇后娘娘您对我也算有恩,所以我才想要多提醒您几句……”莲夫人目光幽深地看着皇后,“握在手里的才是权利,没有到手的,全都是空谈。您若是能和王上合作,王上自然会力保大皇子将来一定能登上皇位。”
“西域多游牧,铁骑精良,从武力上来说是可以和天朝抗衡的。有王上在背后为您撑腰,大皇子自是可以高枕无忧。”
“荒谬。”皇后冷哼一声,“我皇儿竟是需要依靠外族势力才能继承大统吗?”
“无论是什么势力,能办成事就是有用的势力。”莲夫人定定地看着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啊。”
凝雪阁
“针对莲夫人的调查,暗卫他们有了新发现。”若樱小声对云衍道,“早上邵文宇来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真的太意外了。”
云衍敛了神色,认真道:“怎么?查到了什么?”
若樱则是一脸的古怪,“这位莲夫人是镇西大元帅的独女不假,可您知道这镇西大元帅是什么人吗?”
“驻守西边的边防军……”云衍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讶异道,“是镇守西域和中原交界处的军队?”
“正是。他们全家也的确是在瘟疫死了,只留下一个莲夫人,但这莲夫人却不是元帅的正妻所生……”若樱顿了顿,脸色更加古怪,“她的生母,是一名西域女子,避难到了边境,被元帅捡回家收了房。”
“……”云衍的表情有些空白,过了一阵才道,“你继续说。”
“据说她在家中的境遇不怎么好,倒是和公子您有些相似,甚至比您还要差。而在入宫前,实际上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流离失所的,还经常到西域境内去。至于行踪如何,没人知道。”
若樱又道:“她被接进宫中之前是恰好在元帅府旧址,恰好被朝中的人遇到,又恰好被皇后知道了。”
云衍指尖轻叩着桌面,慢悠悠道:“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若樱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这些年在宫里,她确实是深居简出,但当时入宫的时候,她自己带了两个侍从,说是流浪时那两个人帮了她许多,于是不忍心让他们继续流浪。”
云衍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观莲台的宫人虽少,却大多都是她的心腹?”
“看起来是这样。而且据邵文宇观察,她的那两个侍从,都是身手不凡的。平日里虽然藏得好,但还是会暴露出一些细节。”
“一个生母是西域人的元帅遗孤,全家都死光了,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身手不凡的侍从……”云衍喃喃地念着,随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若樱沉吟道:“首先就是莲夫人其人必是不简单了,甚至那两个侍从都不一定是中原人。她进宫来……或许是有什么目的。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啊……”
“这么多年没动静,或许是为了藏得更深一些。不引人注目,就没人能察觉到她有问题。”云衍脑中产生了一个猜想,并且他觉得可能性很大。
“让邵文宇再去查查那两个侍从是什么来历。不过,或许根本查不到。”云衍的指尖继续轻叩桌面,节奏越来越慢,“如果真的有目的,又藏得那么深,只能说明,她的目的很大,甚至很危险……”
若樱想了想,又道:“而且她接触皇后又是因为什么呢?”
“皇后……皇后掌管后宫,找她若不是只为了聊天,很可能就是有求于她,或者禀告她什么事。莲夫人能有什么所求?或是能禀告什么?”
若樱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云衍停止轻叩桌面,吩咐道,
“先不管她到底要怎么样,你和若桑去清点一下库房,挑些礼品出来,给近来时常来凝雪阁走动的娘娘们,每人送去一件。就说近来凝雪阁人气旺了,我和六皇子精神都不错,赠些小玩意聊表心意。”
若樱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云衍起身走到殿门口,看着天边的太阳若有所思。
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他都首先要有所准备,尽可能多抓一些筹码,免得日后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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