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明朗帮老妈把肉串送给刘大爷,一人走路回家。
僻静的下河沟路灯昏暗,路人很少,不时从身边减速穿过的自行车显得这条路更加拥挤。他现在不想回家,不想在大街上轧马路,不想听见除自己脚步声以外的其它声音,所以选择在这条胡同巷子里穿穿绕绕更能让他心静神宁。
阚齐今天的行为惊到他了。
他没做好要获取任何新身份的心理准备,而阚齐的行为让明朗很直观的感知到他在顺延、在自动归类他俩的关系,他的一系列自作主张都让明朗心生怯畏,怯畏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明朗始终认定自己不是也不可能变成同性恋,那天之所以会跟阚齐打响那一炮,完全是生理叛逆导致的,那是意外。
至于这些日子他对阚齐产生的某些不合常理的臆想,也是生理反常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对……这个解释没毛病。所以他不能再对阚齐有任何让步,不能让他对自己再抱有希望。
明朗算了一下,他跟阚齐的三个月合约还剩下十九天,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按时上下班,做好自己分内事,跟阚齐保持距离,等时间到了他就收拾东西走人,只要他不在阚齐眼皮底下晃悠,那些浓墨重彩的想法自然会回归清淡,逐渐归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没有发生任何事,平静的让明朗出乎意料。
阚齐再也没有提过那晚上的事,也没表现出任何神经后遗症,没有为难他,也没对他有过出格的行为和语言,就连平时惯有的几句小调侃都没了。
更让明朗纳闷的是,那天之后,阚齐对他的态度那叫一个急剧下降,整个就是从沸水变成凉白开的节奏。倒不是说阚齐不搭理他,就工作上来说还是跟往常一样,只是他俩的交流就仅限于工作,其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不懂阚齐是几个意思,这让他很茫然。但他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还有十来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剩下的日子凑合着混迹过去就行。
这天临下班前,阚齐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说:“老武去开车,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老武应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去停车场开车了。
坐在大厅的明朗也听见了,之前阚齐外出吃饭应酬都是让他开车,怎么这两天突然会找老武?明朗有点尴尬,但出于员工的自觉自动性,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主动问一下。
“齐哥……需要我开车吗?”
“不用,让老武陪我去。”阚齐说的很淡。
“你们不是要、要喝酒吗?”
这句话提醒了阚齐,他拍拍脑袋:“哦对,要喝酒,那就不开车了。”
“我不喝酒就行……我负责开车。”明朗又补了一句。
“不用麻烦,”阚齐笑笑:“你早点下班回去陪陪伯母。”
“……”明朗就这么看着他说完话立马转身走出公司,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这样形容很不恰当,但他真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挫败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是他这几天最真实的心情写照。
在家吃完晚饭,明朗帮老妈做着没完成的手工活计,徐华芳拿出一盒毛线举到明朗面前,兴致勃勃的说:“我今天让映雪阿姨帮我买了毛线,我给你织双手套。”
明朗看了一眼,继续粘着手上的纸盒子:“您前两天不是才给我织了一双紫色的嘛……”
“那双不是你的,”徐华芳说:“那是我给阚老板织的。”
明朗的手抖了一下,问:“您给他织手套?”
“对啊,好歹我也白吃了人家好几千块的保健品,我买不起贵的东西,干脆自己动手织双手套给他算了。”
“人……人家用得着吗?”
“小伙子,”徐华芳信心十足道:“你妈我给他买的是貂毛毛线,贵着呢!戴手上不知道有多顺手多暖和!”
明朗不想跟她争论:“那您不用给我织新的了,我戴去年那双就行。”
“你那双都几年了,线都起球了,”徐华芳拿起一捆毛线:“这是羊毛的,可柔软了!”
明朗一愣怔,要是他没听错的话……
“为什么阚齐的是貂毛,我的就只……只是羊毛?”
“送给你老板的东西当然得高级点儿,至于你……差不多就行了,”徐华芳胡噜道:“我这几天抓紧时间给你织好。”
“慢慢来,不着急。”
“那不行,你还有十来天就不在阚老板那儿工作了,到时候你要送外卖的话肯定需要一双结实且保暖度好的手套啊!”徐华芳倒是考虑的相当周全。
明朗的脸倏地就黯淡了,这个问题他比谁都清楚,但被老妈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他更觉得拔凉拔凉的了。他不是害怕回到原来的生活,而是……哎,不知道不知道,他自己都乱了!
“记住了,”徐华芳交待道:“明天上班把手套拿给阚老板。”
“我不拿,让别人看见了算、算怎么回事……”
“随便你,”徐华芳也不强求:“你不拿我自个儿送到
', ' ')('你们公司去。”
“哎你……”明朗叹了口气:“行行行,放桌上吧。”
徐华芳这才满意的笑了,“乖,咱得知道好歹是不是?”
明朗不想讨论关于“好歹”这个话题,一提这俩字他就烦躁。
“妈,我不是早说过不、不要再帮陈大妈家粘纸盒了吗?您怎么又接活儿了?”
“之前她家请的小工回老家了,最近快过年活计又多,她就来找我帮忙了,你猜她给我什么价格?”
“不知道。”明朗没心情猜谜。
“三十块钱一百个盒子。”徐华芳得意道:“平时是十八块,你说是不是赚了?”
“您高兴就好。”明朗还没糊几个手上就沾满了浆糊:“还剩多少?”
“二百来个,明天早上交货。”
“您白天做了多少?”
“三百五十个。”
“您的手每年都长冻疮,能少干点活计吗?”
徐华芳满不在乎道:“你懂什么,长冻疮是因为血液循环不好,我再不活动活动手指又该长一手疮了。”
“得,那您专心给我织手套吧!”
这天晚上明朗总是控制不住老看手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是整个人比较焦虑,像在等什么,但又说不出是在等什么,反正就是坐立不安,心都不知飘哪儿去了……
昨晚上帮老妈粘盒子粘到一点半,加上不明来源的忧心忡忡,明朗一整晚半梦半醒没睡好觉,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混沌,一阵一阵的疼。
走到公司写字楼,明朗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牌是云N的灰色福特F150。
……这是德宏州的车,他也没多想,只是瞟了一眼便上楼了。
到了办公室,他喝了杯热水,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出纳小许阚齐到公司了没有,小许告诉他今天阚总很早就来了。
明朗点点头,摸摸衣服兜里鼓鼓囊囊的貂毛手套,去了阚齐办公室。
哪怕阚齐不想跟他有多余的交流,哪怕会有点别扭,反正他只要按照老妈的吩咐,把手套拿给阚齐就对了,其它什么都不用考虑,随意点儿就行。
他敲敲阚齐的办公室门,然后推开走进去:“齐哥……”
就在他抬眼的一瞬间,他看见办公室坐了起码五、六个人,当中有他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
这场面出乎意料……明朗楞了一下。
阚齐看见是他进来,问:“什么事?”
阚齐给他的反应非常淡,淡到让人尴尬,这时候一直背对他的一个人也跟着转过身来了,顿时,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明朗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他掏出那双手套放到阚齐的办公桌上,然后告诉他“这是我妈给你织的貂毛手套”的话,估计这个不着调的举动会让在场所有人笑掉大牙。
而坐在离他不远处且一直在打量他的那个人,更加给了明朗不小的压力。至于是哪方面的压力、这个压力来自哪里,就连明朗本人都莫名其妙。
这个一直注视着他的人就是隋正义,既出乎意料,又在预料之中。
看到隋正义的瞬间,明朗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他写给阚齐的那张小纸条:我为鱼肉,你为刀俎。
他还是难以把那句高情厚义的话跟眼前这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相提并论,感觉本质结构都不搭调。
“呃我……”明朗一时乱了节奏:“我我……那个……”
“别急,慢慢说。”隋正义微笑道,一身泰然自若的气场,让人可敬可畏。
明朗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那个……红坳村村民小组的会议记录他们已经发、发过来了,我马上去整理。”
“还有呢?”阚齐问。
“……没了。”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阚齐皱眉道。
阚齐这个眼神是真真切切的打击到了明朗,那种看人的目光充满了责问,好像明朗这时候进来耽误了他多大事儿一样,太难堪了。
“嗯,是……”
“我知道了。”阚齐说。
“……”
整个办公室的人,不管他认不认识的,此时都在不约而同的盯着他。明朗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众目睽睽下供人参观,他羞窘的不行。
“呃……那我先出去了。”再待下去他都觉得自己丢人。
“等一下。”
明朗刚要转身离开,有人叫住他了,却刚好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你就是明朗吧?”隋正义始终保持着笑意。
“你、你好,正义哥。”后面的称呼是明朗憋足劲儿才叫出来的。
“哈!你还记得我?”隋正义笑起来:“我以为那天天黑你没看清人呢!”
“当然记得……”明朗汗颜,那天可是你救的我们,天再黑也不可能忘记。
隋正义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明朗面前,面对面的注视让明朗发现隋正义也
', ' ')('是个仪表非凡之人,而且身高不在他之下,俩人体型也差不多,但明显对方比他多了几分王者的霸气和彪悍。
“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可好?”隋正义问。
“早就没事了……那天还得谢、谢谢正义哥。”无论隋正义那天是出于什么感情拔刀相助,明朗觉得自己这条命也是人家救的。
“多大个事儿,你先去忙吧,”隋正义拍拍他肩膀:“下午一起吃饭。”
一听隋正义约自己下午吃饭,明朗傻了几秒:“我……”
见他吞吞吐吐,隋正义瞟了瞟阚齐:“……或者让你们老大亲自邀请你?”
阚齐哼笑一声,低头给自己倒茶:“别问我,你问他就行,主要他家里还有个老人,身体状况不太好,当然,要是他愿意去我自然无话可说。”
这话……听的明朗心里火辣辣的,他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憋屈,这种憋屈的情绪就连在他最难熬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某种冲动推动着他的心潮一波一波往上涌,在嗓子眼翻腾搅和。
“怎么样,”隋正义诚挚邀请:“大家都是兄弟,一回生二回熟,吃顿饭聊聊天没啥吧?”
“可以,”明朗干脆地答应了:“正义哥,下午见。”他睨了阚齐一眼,然后走出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明朗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气之下答应了隋正义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下午他将以路人甲的身份坐在饭桌上旁听他和阚齐胡侃乱吹,温故旧情。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去,他想看看隋正义这个令他好奇了很久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传奇人物,就算有可能半路翻车,他也要亲身领教一下这个神仙哥哥有多非同寻常。
中午临近下班的时候,明朗好死不死的在卫生间碰到阚齐,这是一个星期以来他俩头一次单独出现在同一场所。
阚齐看上去啥事没有,就跟普通问候一样,说:“中午要回家吃饭?”
“嗯。”明朗说。
然后……就没话了,奇怪,人多的地方他俩没话说,现在卫生间里没人了,他俩好像也无话可聊。
其实明朗胸口缠绕着千言万语,就是没法张嘴说出口,他想问阚齐这几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冷淡成这样?干嘛老对他冷嘲热讽?他知不知道那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人太……太煎熬了!
但他不能说,要是把这些话都说了,那他就输了。至于输在哪里……明朗也是稀里糊涂一包草,说不清。自己都没法给自己个清楚的解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