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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床帐挡住了属于白日的明亮光线,导致整张大床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欧阳霄慢慢睁开了眼睛,脑袋里一团混乱。
他翻身坐了起来,左边的位置一如既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早就没了人,甚至,仿佛这一夜从来没有人睡过。揉了揉额头(虽说雌子恢复力惊人,但醉酒之后的感觉还是并不太好),他一边翻身下了床,一边努力思考昨日在聚会上被自家雄主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头逼得咽下了那口酒之后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还未来及吃什么东西就被一口酒放倒了,一早起来饿倒没觉得,可这胃里实在是不舒服。他走向了外间,准备去找一杯温水喝,安抚一下正在造反的肠胃。
然而一踏入外间的范围,他就一眼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硕大的落地窗,以及窗前背着晨光垂着头坐着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从上将的角度看过去,暖暖的阳光撒在自家雄主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光,也使得自家雄主的脸被阴影笼罩,虽看不清表情,却莫名能感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低气压。宿醉的后遗症,以及难得在一大早的看到了自家雄主的身影,使得他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被雌子的动静打断了思绪,薛澜抬头看向青年,淡淡开口道:“醒了?来,坐,我们谈谈。”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按开保温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上将闻言默默坐到自家雄主所示意的那个小板凳上,它隔着圆桌被放到了雄子的对面。几乎是他刚坐稳,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就被推到了他的手边。
“小口喝,喝完它。”薛澜依旧不带什么情绪的下达了命令,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听话的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蜂蜜水,这刻意安排的座位使得青年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晨光中。薛澜心里清楚,由于逆着光的原因,从青年的角度应该很难看得清自己的表情。或许正因为这个,也或许因为目前这压抑的氛围,自家雌侍看起来虽然很是忐忑,眼神却是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杯中的蜂蜜水暖暖甜甜的,极大的缓解了宿醉带来的不适感,从食道一路暖到了心底。
上将小口小口机械般的喝着杯中甜蜜的液体,思绪却逐渐跑远了——其实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到蜂蜜水还是来自于雄父雌父。
记忆中的那个家里总是很穷,虽然自己的雌父身为雌君也无法给他带来什么物质上的额外优待,他的食物永远只有最便宜的能量块,吃起来硬邦邦的没有什么味道,仅能裹腹罢了。昂贵的新鲜食材所做的食物每日只能在自家餐桌上见到一点点,基本上都是属于雄父和那个雄父雌侍所生的雄子弟弟的——因为弟弟身为雄子,自有政府定期发放衣食用品,但这些食品中只包括主食蔬菜和极少的肉类,像蜂蜜这类高档的副食并不会包含在内。
所以基本只有什么盛大节日,雄父才会挤出一点钱来购买少量蜂蜜,冲点蜂蜜水来喝,这些蜂蜜水同样没有自己的份。
虽然和弟弟的待遇天差地别,但幼时的上将心中也并没有什么不平——雄子本就珍贵而脆弱,必须得到最好的呵护。何况雄父从未虐待过他,虽然吃穿廉价,但他也从未缺衣少食过,雌父甚至在政府规定的前三年基础教育后,挤出了钱让他上的正规综合学校,而没有把他送去什么单一技能培训班或干脆让他出去靠苦力赚钱,这是很多家境比他好的雌子都很难有的待遇了。毕竟只有上学,才能学到更全面的知识,才有机会去做薪资更高的工作。所以他一直都是感激的,直到他15岁时。
雄子总是那么脆弱,哪怕得到了政府的扶助及这个家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照顾,弟弟却还是生了一种不治会死治疗起来又很是复杂的病。更雪上加霜的是,治疗所需的某种珍惜药物并不在政府报销范围内,也就是说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必须自己拿出这笔昂贵的药费,不然就只能放弃治疗,眼睁睁看着弟弟去死了。
当时恰逢宗室叛乱,虽然近一年来胶着的战乱都在西南边陲星域,他家所在的星球处于帝国中心偏向东北的地区,战乱并没有给他们生活带来太大的改变,只除了沿街那骤然多出的征兵处。
其实也不难理解,前方战线吃紧,军队当然要开始征兵,收纳新鲜血液。可严峻的战事使得新兵培训不出一月就得奔赴战场,叛军攻势猛烈,战场上几乎是在用新兵的命去填补军力的差距,来减缓战事压力,所以不止政府拨款,先帝也开了私库,导致征兵补偿金额丰厚。而残酷的战争使得这些年轻的雌子成了消耗品,补偿金额越来越高,愿意应征的人却越来越少,征兵年龄下限从20岁降到18岁又降到了15岁——15岁,是雌子分化第二形态的年龄,第二形态,又称战斗形态,分化第二形态后的雌子不但可以在战斗中改变自己部分身体的形态,例如长出翅膀,在关节处生出倒刺,使身体表层附上薄薄的甲壳等等,哪怕在平时体质会有质的飞跃。
下限降到15那天,他那因为没钱几乎不抽烟的雄父破天荒的抽了一晚上烟,第二天一早,在充满了劣质的烟味的房间里,雄父红着眼睛给他端来了一杯蜂蜜水,还让雌父用三天
', ' ')('的薪资为他买了一套防尘材料的新衣服。
当时的他看着雌父通红的眼眶和雄父脸上残存的泪痕,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前所未有的优待的来源——此刻的补偿金已经高到足以支付昂贵的药费,甚至还会有所富余——但他还是接过了蜂蜜水,一点点慢慢的喝了下去。
那杯蜂蜜水是不是如今天这杯一样甜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寒冬腊月里放了一段时间的蜂蜜水已经完全没了温度,那种冰冷仿佛一直渗透了他的五脏六腑,冷的他从骨头里打着颤。
去征兵处之前,雌父请了假,亲手给他穿上了那件昂贵的新衣服,一遍遍的帮他整理衣领,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皱褶。
他知道雌父不愿意用自己唯一的孩子去换雄主另一个孩子的命,可不愿意又能怎样呢?雌君拥有一定的自主权终究是个笑话,只有少部分雌子才能真正享受到这些权利,在大多数人家,雌君仍然只是个不能玩死不能送人的赚钱工具罢了,仍然是雄主的所有物,没有丝毫的决断权。
雌父终于拖不下去了,在他要去征兵前一刻,突然崩溃般抱着他哭出了声。
雄父把最后半支烟按灭在地上,将他从雌父怀里拉了出来,将家里剩余的积蓄全部塞进了他衣服内层的口袋里,说:“别怪我,这都是你的命,谁让你运气不好,成了我的雌子!从此以后,你的命属于你自己了,你的贵贱生死,都再与我无干。”
他就这么踏上了残酷的战场,却一次次的活了下来,一点点靠着军功爬上了高位。
那点在家里就被塞进口袋的积蓄,因为无人知晓而躲过了“前辈”的剥削,在关键时候让他比别人多了几分生还几率,所以他真的不怪不恨,只是心冷了,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把那个雄子当成亲人。而他的雄父也正如自己当年所言,纵使他登上高位,是帝国人尽皆知的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平民之身掌管一个军团的将领,也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也始终没有人来找他认亲。
对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来说,一杯蜂蜜水是随手可得的,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喝过,直到今天。
原来,蜂蜜水,真的是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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