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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 2)

辛鸾这个东宫太子是真的惨,他每月的用度是由宫里支出的,但其实真正他可以支配、不必报备的钱少之又少,一堆人看着他,有时候想在市井买一坛醉泥螺来吃都要废很大的周折,自由程度还不如辛襄这位公子。而济宾王为人不苟言笑,对这个侄儿却亲厚非常,许多体己事都替他想着,从太子上学开始,节假日上总要偷偷给送他零花钱接济他,也不声张,这么多年了,天衍帝不知道,就是连辛襄也不知道。

而禁军和内侍雪夜里就这么被晾了两排,眼观鼻的对这叔侄俩神神秘秘的对话胡乱揣测,反正任谁也想不到,太子半夜堵人不为别的,只为了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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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下雪落斗篷,辛鸾看着那小锦囊,眼睛霎时亮了,立刻敞敞亮亮地躬身,“多谢王叔!”

“诶,不急……”

济宾王笑他,手指挑着那锦囊的绳结,在他伸过手拿时又快速地收了回去,轻轻道,“先跟殿下商量个事情。”

辛鸾努力把目光从那小锦囊上抬起来,一脸讨好的笑,“王叔您说!能办的侄儿都办。”

济宾王低头看着这个没长大的孩子,语气郑重毫不含糊,“臣听说今年的比武章程是殿下和兵部定的,不论出身,二十岁以下武士都可参战?”

“是!”辛鸾答得响亮,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明日就是比武最后一天了,在大柳营,父王也要去的!”

济宾王沉吟着:“臣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北伐军想为这比武添个彩头,出列的是臣麾下小将,名樊邯,十八岁,北境木叶山人。”说着他话头一转,“听闻太子殿下的规矩盯得严,神京世家子弟都挡了好些,不知道我的举荐可不可以啊?”

“樊邯啊……”

辛鸾慢慢嚼着这个名字,眼珠滴溜溜地转,“我看过兵部票拟的请功的单子,这个樊邯是有军功的人罢?名字好像是在第一张单子上。”

风吹得辛鸾的兜帽掀起来,济宾王飞快地伸手帮他兜住了,又拂了了拂上面的雪。

“殿下好记性,所以这是答应了?”

“当然答应了!”

说着,辛鸾猛地垫脚,就要夺那小锦囊。

可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男孩,怎么抢得过身经百战的男人,济宾王一个抬手,又避了过去。

济宾王好像打定主意逗一逗这个侄儿,笑他,“别不是想要锦囊,才答应的吧?”

辛鸾高兴得有些忘形,想也不想直接脱口道,“王叔说的哪里话,我就是不答应,王叔准备都准备了,还能不给我吗?”在亲近的人身边,辛鸾嘴巴也灵活了,信誓旦旦地说,“这次比武从秋天延后道现在,不就是为了庆贺王叔的北境大捷嘛,军士观礼理所应当,樊邯靖国出征又有军功,他就是年纪不在二十岁以下,也是名正言顺,没人指摘的。”

给钱的是大爷,甭管是不是假公济私,辛鸾反正一番话说得明白透溜。

济宾王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厚厚的兜帽,把金铢给他,“知道你爱在市井买零嘴儿来吃,但是也记得少吃些,海货儿吃多了冬天爱发病的。”紧接着,钟叔从后面又递来一块锦盒,济宾王接过了,又递给他,“这个是我从北境寻的苍山玉髓,你和远声一人一枚,于化形大有裨益,你且贴身收着。”

辛鸾茫然地点了点头。

借着远近透来的余光,他打开那盒子看,只见躺在里面锦缎上的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翠玉,那一点碧绿纯净得沁人,哪怕宫墙昏暗,上面依然光华流转,好像开天辟地后所有的苍碧都点在了上面。

北境奇珍异宝颇多,辛鸾不知道这是什么玉髓,又有什么渊源典故,但是王叔给的,定然都是好东西,他眨巴眨巴眼睛,鞠了一躬,道:“谢谢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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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与辛鸾耽搁了一回儿,济宾王踏进天衍帝的寝宫时已是一盏茶后了。

外堂值守的内监看起来年纪不大,天衍帝服了药,他就站在铜壶边紧盯着上浮的木刻,一边留意着内室的动静,目光一刻也不敢移开。济宾王进殿的时候,他躬身一拜,也不内室通传,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进去。

天衍帝单就济宾王还朝这一日就进了三次药,凭着药物托着的那股元气一直坚持完了封赏、祭祖、夜宴,而此时他于寝榻上卸下了九旒的冠冕,头上的只系着一根玄色的绸带,见济宾王迈进门槛来,他揉按着太阳穴的手指停了停,抬眼,先怪道,“我着人用抬舆接你,身上怎么还落了雪?”

济宾王道,“刚看到了殿下,和他说了几句话。”

喝了汤药,天衍帝精光四现的眼睛也昏眊起来,他疲累地捏了捏鼻梁,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是阿鸾啊……”

他左侧的茶几上摆着的还有一盅没有撤下去的药碗,说着他随手将手里的钗环放到旁边。那是一只古旧的钗环,能看出被主人经常抚摸把玩,最上顶的花瓣已经落了瓷釉的颜色,被人摩挲得露出苍翠的玉质。

天子居所惟王后配共居之,其他妃嫔虽以次进御,不得恒居。

这是天衍帝三年帝王定下的死规矩,济宾王知道兄长虽有后宫十几位妃嫔,但哪怕最受宠的西宫娘娘也很少会召入寝殿,女人的东西能出现在这间寝室的,只可能是先王后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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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宾王坐在寝榻一侧的绣墩上,寝殿内窗牗开着半扇,透过那半扇窗可以望见洞开的殿门和远方昏暗的雪夜,天衍帝还想着夜宴的事情,喃喃自顾道,“阿鸾今天倒是出人意表,多大的娃娃,臣子议事也敢来掺和一下。”

济宾王垂着眼睛,轻轻道,“中枢逼宫下旨,他是怕惊了王兄的驾。”

天衍帝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战场上走出来的人,多大的阵仗能惊孤的驾?”说着说着,他声音又低回起来,“是了,他才几岁,他没见到这样的阵仗,看到殿上那一幕该是又害怕又难过才是,孤在他这个年纪,也想不到君王还需要跟自己的臣子斗法。”

“斗法?”济宾王眼中闪出了光,想到今夜夜宴的一幕声调隐有杀气,“那是您还愿意抬举着他们罢了,高辛氏的江山、北境三千里幅员,是赏是罚王兄大可圣心独断,不必他们来指手画脚。”

天衍帝静静听着,拇指揉按着自己的脑袋,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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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天衍建朝初年,济宾王还不像如今这样不管内政。

高辛氏族谱中,天衍帝辛涉行一,济宾王辛涧行十二,兄弟二人年纪虽说差了十岁有余,但感情却一直亲厚。建朝后兄弟同心,志在霸业,建制、分封、书同文、车同轨,谋动于密室,传令于天下,齐心协力应对多少风雨。

是时,二人于女色都不甚上心,发妻早亡后一直都不曾续弦。

济宾王是亲王之身也就罢了,天衍帝帝王之尊居然也拖延着立后之事。

从来没有哪一朝开国皇帝立国有王无后,且当年帝王春秋鼎盛,御极三年膝下却只有一位王位继承人。帝王不急,臣子也要急了。天衍三年冬,西宫娘娘的母家坐不住了,联络百官想要将西宫娘娘扶正宫之位,朝议半月,天衍帝却一直留中不发。直至冬月五日晚,西宫外戚夜半策动外廷两百朝臣,夜奔禁门,称国本艰难,逼天衍帝纳谏。

当时也是深冬,锦绣宫二楼看下去,禁门外乌压压跪了一片,两百人一同齐喝,声震天穹,求天衍帝回心转意。

当年的首辅太监还是个姓陈的,拦在禁门前来回踱步、一筹莫展,急急派了小内监去请陛下的旨,而当年的首辅庸碌无能,匆匆赶来后对着群臣连哄带劝,却劝不回一个。

济宾王听闻此事,于王府拍案而起,策马直接赶到禁门前,指着二百朝臣,手起刀落对禁军下令道:“给我打!”

底下高举奏疏、还在叫嚣的大臣全都吓懵了!

天衍帝以仁治国,就算是狱中罪臣也没遭遇过这样的阵仗,这些养尊处优的文臣又哪里能抗得?可济宾王不管,他铁石心肠铁石手腕,禁军一半人出自赤炎军中一半是他亲自调教,他一声令下,自然是棍棒齐下,人倒如泥,禁宫外哭号声冲天而起!

姓陈的大太监还敢在他马前聒噪,迭声喊着:“使不得!使不得!殴打朝臣使不得的啊!王爷您这是僭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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