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俩人也就二十多岁,申睦猛啊,骑着一头墨麒麟上战场,妥妥南境的小霸王,天衍没定基前他俩就投效到先帝帐下了,虽然一直是出双入对,但是大家都没有多想,后来申睦封南君,他一大家族人就催着他娶亲,南境各大家族的姑娘都排好了等他选,结果申睦看也不看,后位就这么一直悬着,可他不急,有人急,直到天衍二年时候,遇上了个四月大典,申家一班宗室老臣在黄炎大帝的神庙里联名逼婚,说什么也要申睦选个封后出来,结果南君就直接从一班臣子里点了向繇出来……”
徐斌很有技巧地适时一停顿。
辛鸾正在兴头,也不怪他卖关子,急问,“然后就宣布了?”
徐斌兴奋地一拍胯下骏马,搞得马儿还以为他要急进,吓得徐斌赶紧勒住了嚼口,却不把这等小事挂怀,眼里亮得能放出光来,“岂止啊!当时南君对臣子请命不置一词,只说‘诸公等着’,然后就踱步到黄炎大帝神像后面,喊了句‘向繇过来’,一群臣子也不解其意,也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谁知就过了那么两刻,神像后面就传来不可说的动静了……”
辛鸾紧张地咬了咬下唇,“……什么……动静?”
徐斌讲到兴处,一时忘了君臣的礼仪,怒其不争地瞪了这个小孩一眼,“还能有什么动静?当然是交欢媾和的动静!”
那样的情景,辛鸾简直不敢想象,他小腹蓦地一紧,整个人都后缩了一下。
徐斌看着辛鸾睁得像是小水鹿一样干净的眼睛,那里面,既有不可置信,又有少年人羞怯和好奇,“就说啊,这事儿谁听了不觉得骇然!便是您听了,也觉得荒唐吧!……您也就能想到南境那班臣子当时被吓成什么样子了,他们一个个举着砧笏等着主公交代呢,结果主公神龛作榻,直接在赤炎大帝的供案上就翻云覆雨起来了!几百号人啊,起初他们听着异声,还不敢置信,可是后来,这两人低吼喘息,摇桨一样越叫越响,不敢信的也信了,臣甚至还听说啊,说是向副当时因姿势不便,扯得整个神祠的神幡都在晃,两人从神像后面走出来的时候,腿还在打颤,南君就擎着他当场宣布,说,‘封后人选不是没有,要是诸公同意,今日就能册封,你们看着办吧’……”
徐斌讲得绘声绘色,辛鸾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终于明白了红窃脂和邹吾不跟他说的原因。
徐斌却还在缓缓收尾,“所以说啊,家国大典遇到这么一遭,这天下人,南境人,谁能不对他们群起而攻之?但是人俩乐意,谁都没办法,怎么拆都不散……况且这些年,他们对南境控制力早已不同当年,底下人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境子民都知道,向繇名为‘副相’,实为‘副后’,别说调千军万马,就是他们主公那‘昏庸’样子,忽然想要‘禅位’,他们也见怪不怪……”
辛鸾在车里端直坐好,两手缓缓阖盖住自己的脸——深吸了口气。
东朝的男女之事很含蓄隐晦,便是欢馆里的歌谣舞蹈也讲究一个乐而不淫,可向繇申睦这事儿,实在是冲破了他的想象,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缓缓。
徐斌也看出来这个十五岁的孩子需要冷静冷静,策马略退开了些,想着自己不如还是回自己的车上舒坦睡一会儿,便揖手想要告退,谁知辛鸾忽地抬了眼,道:“徐大人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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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向繇辛鸾二百余人驻于秭归驿馆。
秭归此地环邑皆山,县治百年前便兴起于群山之中,因此县郡中多山间台地,有山上皑皑霜雪,山下桃红李白之称,驿站建于高地之上,馆舍古朴奢华,只见有香溪、凉台两河蜿蜒于驿站下,汇成远方西陵与金沙。
酉时末车马进驻,戌时不久,天上便风雨大作。晚间向繇闲来无事,便与夏舟于屋中围坪对弈,裹着厚厚的裘毛披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亲卫的汇报。
“戌时一刻,太子沐浴,戌时三刻,沐浴结束,随后侍女伺候殿下更衣,在里间,殿下对着驿馆备下的中衣亵衣,迟疑大约十个弹指……”
“迟疑?”向繇细细地蹙眉,“是衣裳式样不合殿下喜好?衣服尺码不对?还是熏了什么香?弄错了锦丝缎的料子?”
“确认过了,都不是。”那亲卫一板一眼地回,“使女问了殿下可有不周之处,殿下没有说,发过呆便也穿上了。”
如是这般的起居小节,亲卫巨细靡遗,一一为向繇报了一遍,向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疑惑处便抬首问询一二——他到底不再是十三年前不管不顾地和情郎在神龛上交欢的轻狂少年了,虽然如今行事也没多大长进,大事上还是离经叛道,但岁月流砂的沉淀还是给他教会了他隐忍、安闲、不动声色与谋定而后动。
夏舟就安坐在他对面,夜雨晚来急,他笑眯着一双眼正摆棋,很有几分快活儒雅的风流意思。辛鸾曾腹诽他长得高大俊美,却一副败絮其中的纵欲样子——看他都不用多看,就瞧那双细嫩的手和手上那枚金玉绞花戒指就够了。
而此时,就是夏边嘉这样一个‘草包’,与向繇对坐杀他棋坪上半壁江山。
第88章 渝都(3)
“徐斌今日与小太子可说了许久的话,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些您和主公的旧事。”夏舟轻轻落子。
“旧事?”
向繇无奈摇头,“我和他又传出什么来了?——说说罢,让我也跟着新鲜一下。”
夏舟轻笑:“真是旧事,就您神祠那事儿。”
向繇不可思议,“哦,那还真是旧事。我还以为那事儿天下人皆知呢,原来小殿下不知道啊。”
夏舟道:“小殿下说之前问过红窃脂和邹吾,但是这两人没告诉他。”
向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他们两个很疼他啊,还把他当个孩子看。”
夏舟不以为意,“就算把他当孩子罢,可是这以后,进了南境,还有谁……能继续把他当孩子。”
黑子“嗑”地一声落坪。
夏舟道:“那徐斌也真是个黄门佞幸的人物啊,昨天跟您撒谎,一张大脸不红不白,步安宜?可笑,步安宜两个月前就死了,他能出现在名单里?”
向繇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夏舟继续道:“小凤凰也是个皮里阳秋的好角色,看着无邪可欺,一颗心思还不知装了什么,我瞧着侄少爷是被他哄骗了过去,还‘含章太子性情好,不多疑’?怕是被这小孩儿绕进去了罢。”
向繇拈子沉吟,道,“这也未必,咱们是什么身份?小豪是什么身份?他信小豪天经地义,信咱们,可不就是需要时间嚒……别急,慢慢来。”
“那……邹吾你打算怎么样了?”夏舟语调变缓了。
他沉吟着,不由就想到了医官为他清洗伤口上药缝合的那一天,夏舟当时撩着车帘布瞄着里面,那个男人就靠着车壁袒露着胸膛任医官施为,他全程没有听到他吭出一声,可那攥紧的拳头和脖颈处绷出的铁硬线条,看得人是那样心惊动魄,
后来夏舟自报家门,隔上半日就去慰问,邹吾每次听到布帘撩起来的声音都会睁开眼,知道他是向繇身边的文胆,每次都要问他一句,“夏大人,殿下还在忙嚒?”
夏舟轻轻舒一口气,把那不舒服的怪异感打散,对向繇道:“我看你可是很放任你的亲卫啊,他们一个个整日往他那车里送东西,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他们一夜间都喜欢了男人。”
向繇凝神微笑:“挺好的啊……这怎么了?我废这么多的人力,这个时候不好好笼络住邹吾,我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等他的伤彻底好了不成?”
夏舟瞧着他神色,问,“怎么?难得见你这么急性啊,是主公那里战事不顺嚒?”
向繇眉心又蹙了起来,“大局未失,不过是申不亥那老家伙推荐的江风华在濉蒲失利——我真是看那书生领兵不顺眼太久了,邹吾这边最好能为我所用,赶紧把那些只会胡吃海塞的驽马换下来!不然主公是要被他们拖累到什么时候!”
夏舟也愁,只道,“咱们一步步来,你也别太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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