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得清这个少年哪里来的,他身形柔弱,会哭,会笑,会甜甜地说话,太子妃见了他也只是笑着略点了点头,毫不干涉,可他们这些在宫中伺候的老人,一眼便看得出,这个少年到底像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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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您找儿妾。”
王庭的另一侧,清凉殿重地。西旻一身淡黄色宫装,由辛涧心腹引着,在一排排厚重的架阁中穿行,踽踽细步。她有自知之明,这里机要繁多,不是她可以放肆之地,内室的层层竹简黄纸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她垂着眼睛,一眼也不敢多看。
“来啦。”
帝王闲雅地靠着坐床,一方小窗下,正独臂举着书本翻看,听到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四十五岁了,虽然断了一只手臂,却仍然是姿容甚伟,气宇不凡:“寡人近日政务太忙了,一直没得空见你。”辛涧口气不明,目光黏在书本上一直没有离开:“过来。”
西旻温驯,盈盈拜倒,膝行着靠近几步。
辛涧垂目从书上移开,忽地啧了一声,放下书,大袖一展,俯身扯住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拎上坐床!
“父王!”
“做不得……儿媳怀孕了。”
……
少女妩媚动人,这般原因的一求,饶是帝王定力过人,此时也大吃一惊。
他震惶,压低声音:“是谁的?”
西旻闻言拢住衣裳立刻下榻、在他脚边重新跪下:“儿妾请陛下救我——”
辛涧心底猛地窜起一股欣喜,他不及思量,俯下身去扶她,轻抚她的肩膀,“你不必害怕。不管是谁的孩子,寡人都会让他生下来的。你不必害怕。”
西旻被他搀起,却摇头,“禀陛下,儿妾有一事一直未能与您明言。”
“你说。”
西旻眼中闪出恐惧的泪光来:“儿妾与太子殿下,至今未曾行房。”
这短短的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辛涧那点隐秘的喜悦瞬间被打得烟消云散,他先是一怒,怒她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紧接着恶寒,背脊猛地滚出冷汗,最后一转念,想到西旻与辛襄的种种,嘴角边只剩一抹冷笑。
“太子妃还是想清楚,再说话罢。”
他面沉如水,松开她,声音已再无怜悯:“四月十五日,太子与你大婚,宫人来报,于那之前太子便宿过你的长春殿,你如何解释?”
他深信小丫头在说谎,辛襄西旻相敬如宾,虽恩爱不足,但默契十足,这半年来对南地主战主和一直夫唱妇随,辛涧不解这小丫头意欲何为,竟要说这拙劣不堪的谎言。怀疑悚人地惊聚着,他一时威势压人,内室骤然间似也跟着冷了几分。
“儿妾没有妄言。”
西旻心头一突,强稳住心神,“陛下说的那是今年三月二十七日,当时太子还是公子,夜有大雨,留宿儿妾的长春殿。”
辛涧抚了下发髻,不再看她,右手信手投书,自顾自翻起折子来,“嗯,偌大寝宫,孤男寡女,你们对夜谈心来着?”
安静得凝固的午后,阴沉沉地结着向晚的暑热,西旻没有缄口,亦没有理会帝王的惫懒漠然,突然间袒怀相见:“夫君心有所属,自然不会碰臣妾。”
辛涧倏地抬了下眼——
“当时殿下与妾订婚未久,受陛下责罚冷落心情不郁,这才会登临臣妾处……”
太大胆了!辛涧倏地皱眉——
可西旻却仿佛不察,自顾自地垂着头,声音因轻描淡写显出惊人的发自肺腑:“那晚雨急风骤,殿下的确来了。可殿下什么也没做,他来找臣妾,就只是抱着臣妾……哭了一宿。”
轻轻的“啪嗒”一声,折子被人撂下——
辛涧紧锁眉头,看着她,忽地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
秋色又浓了一些。
七日后,一顶毫不起眼的软轿马车徐徐驶离了神京城池,御车者改头换面只做寻常装扮,若是那守城盘查的卫兵能再仔细一些,便能看出那是城郊司马的百夫长,樊邯。
“陛下,儿妾怀孕了,恐不便留在宫中,您不如许儿妾回乡生子……”
“北地公羊、颛孙作乱,齐大人久久难平,那里臣妾熟识,说不定妾还可以为陛下传传消息、效效劳,一切皆未可知……”
不便为何?自是辛襄。
那天下最有权势的一对父子,有天底下最微妙复杂的关系,帝王说不上是出于歉疚还是忌惮,略想了一下,便同意放她出宫。
神京一路向北,二百五里外便是山隘径口的天险,西旻撩开车帘,极目去眺望那澄湛蓝湛的北方的天空。
北方的秋草此时应该黄了,牧民该打肥羊了,谷源河也快结冰了,她在神京困了一年有余,终于,终于出了这牢笼了,终于,要回家了……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对里面还没有成型的孩子说:“崽,跟着阿娘去见见北地罢。”
她那个不算富饶却狂野强悍的家乡,闾丘家唯一的血脉,回来了。
天衍十五年,以天衍帝宾天为始,至天衍二十三年,昭帝夺位为止,后世称为五王之乱世,常用“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代指当时五位生前成就、威望震铄四海的王侯。
“青”者,天衍炀帝辛涧;
“黄”者,北境女帝西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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