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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若如丽妃所想,应当是哭过之后顺理成章便是侍寝,便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的翻云覆雨,她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赵玄,等来的却是赵玄毫不犹豫地起身。
“陛下……陛下你不留下来吗……”丽妃泪盈于睫。
赵玄站在了门口,过了许久才转回去看了她一眼,轻叹道:“这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可是……可是臣妾希望陛下能留下来。”丽妃泫然欲泣,“陛下,臣妾想要给陛下生一个皇子……”
赵玄眸色暗了暗,声音有些发涩:“宫中规矩——也是为着今后着想……母后也曾说过,皇长子最好是由皇后生出来的。”
“可……”丽妃哭着扑了上来,“陛下……哪怕不是皇子,哪怕只是一个公主……臣妾只想有一个陛下的骨肉。陛下有后宫三千佳丽,可臣妾只有陛下一人。臣妾知道陛下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与臣妾说话,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与臣妾耐着性子做您不喜欢的事情……可臣妾想,若是有陛下的骨肉,臣妾独自一人在这披香殿中的时候,也能有几分念想……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陛下一样……”
听着这些,赵玄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他看着丽妃,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却问道:“朕若希望……希望你心中只有朕一人呢?没有子嗣,没有什么骨肉,只有朕……可以吗?”
丽妃仰着头看着赵玄,眼中的泪光闪烁。她哽噎地点了头,道:“如若陛下是这样希望的,臣妾当然愿意……当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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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的肆虐当中,赵玄离开了披香殿。
夜晚的皇宫在风雪之下显得更加安静且森严。
赵玄看着熟悉的宫道,看着熟悉的殿阁,看着自己生长成长的地方,又觉得十分陌生。
回到了昭阳殿,他屏退了宫人,去到了偏殿,然后看到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床榻之上看书的赵青——他面色暗了暗,语气却是温和的:“你用过饭没有?”
赵青放下了书,换了个稍稍收敛了些的坐姿,道:“已经用过了——我能把这本书带回去看吗?”
赵玄潦草地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这里的书你想看都可以带走。”
赵青高兴地起了身,便把那本没看完的书夹在了怀里,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多宝架之后的暗门,消失在了那黑漆漆的暗道当中。
赵玄看着那暗门,走上前去,重重地把门关上,仿佛带着几分怒火,又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回到了御案前坐下,赵玄无心去看这满满一桌子的奏折,他脑海里面不自觉地回想着丽妃说的话,然后便想到了赵青。
他痛苦地把脸埋在了双手之中,却咬紧了牙关,连一句呻|吟也不敢漏出来。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他觉得浑身上下俱是烦躁,他觉得五脏六腑好像在焚烧,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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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外面传来的更鼓的声音。
三更敲响,夜深了。
这应当是个胜利的夜晚,安南的国王带着贡品来朝,南面边疆的平定,理应高兴理应欢喜。
但对赵玄来说,却是一个痛苦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六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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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骠骑大将军郭牡丹在南边的胜利让淑妃在宫中的声望渐长——原本淑妃在宫中也是四妃之一, 若论了封号, 比丽妃还更好一些,已经算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而这番因为郭牡丹的胜仗所带来的盛宠,便让张皇后起了警惕,甚至有了几分警惕心。
张皇后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 毕竟她是皇后, 地位稳固——只是这一次,她不得不警惕,刘太后都已经三番两次让淑妃去长乐殿陪伴, 还允了淑妃改口叫她母后,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张皇后,她的地位岌岌可危。
在圣驾一连三天都去了淑妃的云韶殿之后,张皇后便拿定了主意, 在一场宫宴之上,便着人把丽妃的位置恰好安排了自己的旁边。
这冬日的宴会,名头也多, 从下元节一直到腊月,过了腊八便是千秋节, 然后便是小年除夕,中间有无数的宫宴家宴, 热闹极了。
这一场宫宴正好便是为宫中的后妃们开的,为的是要在一起想一想千秋节上送给圣上赵玄什么东西比较好——当然名头终归是名头,谁也不会在这样的宴会上真的要说出一二, 不过只是找个地方在一起说一说闲话了。
这样的宫宴丽妃便没有再盛装打扮,只穿了件稍微鲜艳些的衣裳,披了件普通的大氅,就去了明宝阁。
去到明宝阁的时候,正好遇到张皇后也到了,张皇后对着丽妃笑了笑,一边免了她行礼,一边入了席。
等到淑妃也来了,宫中大小妃嫔美人才人宝林御女等等都到了,张皇后宣布了开席,然后便是丝竹声声,舞乐旖旎了。
这样觥筹交错的时候,张皇后看向了丽妃,微微笑了笑,道:“丽妃进宫这么些年,也算是独得了圣上的垂爱。”
张皇后是对着丽妃说的,声音并不大,恰好能让丽妃听到,又不会让旁边的人有所察觉,甚至在张皇后另一边的淑妃也是听不太清楚——这丝竹乐声,此刻便是最好的掩饰。
丽妃抬眼看向了张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微微翘了翘嘴角,道:“以色侍人,怕是快要色衰爱弛了——毕竟比不过年轻貌美,娇嫩如花。”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淑妃举了杯。
另一边的淑妃慵懒地笑了笑,拿起杯子遥遥一晃,只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张皇后道:“圣上是长情的人。”
“再长情……也抵不过美人多,且美人们都对他一往情深。”丽妃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黯然,“娘娘想说什么,臣妾都明白——只是臣妾也无可奈何。”
“若是能让圣上回心转意呢?”张皇后智珠在握,“坐以待毙,总是不行的。”
丽妃抬眼看向了张皇后,仿佛有些意外会从张皇后这里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她迟疑再三,最后却是抬手向张皇后敬了酒,口中道:“娘娘用心良苦。”
张皇后似笑非笑,道:“这宫中,来来往往的宫人,也是日久才能见人心。”
那边张皇后和丽妃窃窃私语,这边淑妃漫不经心地看着舞姬们尽情地摆弄着腰肢,也颇觉得无聊。酒过三巡,实在是无聊至极了,她起身借口更衣,便带着人去了偏殿。
相比正殿的热闹喧哗,偏殿便十分安静了,只是因为人少,偏殿中显得有几分阴冷,淑妃方才在殿中坐得热了,这会儿便正好来散散身上的热气。
正在窗前看着外面发愣的时候,丽妃也到偏殿来了。
淑妃诧异地回头,对上了丽妃似笑非笑的眸子。
“皇后的宫宴,借故出来更衣,却只是对着这里发愣么?”丽妃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因为如今在宫中风头正盛,所以也不在乎皇后娘娘的面子了?”
淑妃不愉地扫了她一眼,只道:“丽妃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和我一样的行径?”
“当然不一样。”丽妃走到了淑妃的旁边来,也看向了窗户外面,忽然感慨了一声,“你看外面的雪好大。”
淑妃“嗯”了一声,没有接着丽妃的话说下去的意思。
一阵沉默之后,丽妃自己笑了一声,然后开了口:“宫里面如今四妃之上,就只剩下你和我了——之前我总想,斗倒了你,我在后宫当中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只是忽然想一想,又觉得很可笑。”
淑妃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嘲笑道:“难不成方才皇后娘娘与你说了那么多,说得你良心忽然发现?大彻大悟之下,觉得所有的争斗都毫无意义?”
丽妃轻叹了一声,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自嘲地笑道:“你看……我们的圣上就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出生的……我总在想……我总不敢和任何人说——我害怕别人说我想太多了。”
“那你现在也应该选择沉默。”淑妃不客气地笑了一声。
丽妃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却摇了摇头:“只是憋得太久了,又忍不住想说——他们都说……你们也都说……你们都说圣上性格怪癖,一时好一时坏,仿佛鬼疰入体,你们一边害怕他的喜怒无常,一边又争夺着后宫中的荣宠,可我却在想,圣上那么可怜,这个宫里面,没有人真的爱他。”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看向了丽妃,却是问道:“你不爱吗?”
丽妃道:“当然喜欢,当然爱……我第一次看到圣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属于他,那个时候,你们都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么高兴、多么欢喜……我看着他,他哪怕只是对着我笑一笑,我都能开心一整天,傻笑一晚上。”
淑妃嗤笑了一声,道:“然后你就发现,当初的你是那样愚蠢?”
丽妃也没因为淑妃的话语生气,她只是有些惆怅地又叹了一声,接着道:“人,但凡是人,谁没有愚蠢的时候呢?”她看向了淑妃,露出了一个艳丽异常的笑容来,“皇后快要因为你的荣宠而自乱阵脚了,淑妃,你有没有兴致,来与我一起,来一场大的图谋呢?”
淑妃眸中闪过一道光芒,轻笑了一声,问道:“方才皇后那样对你推心置腹,现在便转头来说服我了吗?”
“推心置腹说不上,也不过是剖析利弊罢了。”丽妃嘲讽道,“说到底,不过是害怕你现在的荣宠,危及到了她的皇后之位。”
“这样看来,便是皇后给出的好处还不够多了。”淑妃笑了起来,“在利益面前,所有的爱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丽妃重新看向了窗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说给淑妃听:“爱太模糊,太脆弱,我都不知道我所求的究竟是什么了。”
淑妃和丽妃的这一场对话没有人知晓,回到宫宴上之后,丽妃重新坐回到了张皇后的身侧,淑妃则仍然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歌舞。
宴席上的其他女人们有的兴致勃勃,有的兴致缺缺,等到宴席结束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宫中去了。
而这样的宴会又正是消磨时间,薛瓷回到熏风殿的时候,又已经是傍晚了,她去偏殿找了几本书搬到了寝殿中,然后又命翠珠等人自己下去休息,留了守夜的人,便窝在了寝殿中看书。
等到夜幕降临,四处上灯之后,薛瓷正看得起兴,忽然窗户扑棱一响,她抬头,便见赵青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薛瓷一愣,丢下书就起了身,“外面没人吧?”
赵青一头一身的雪,显然是冒着雪偷偷跑来的,他嘿嘿一笑,脱掉了外面披着的裘衣,搭在了架子上,然后便搓着手关上了门,口中道:“没人看到,你放心吧!”
薛瓷却是不放心的,她一边让赵青找了个避光的地方坐下,免得被外面人发现这寝殿中多了一个人,一边又去到门口看了一眼,见值守的人果真都没有任何异状,才转回到寝殿中来。
“放心,我从暗道来的。”赵青也知道薛瓷的谨慎,说话声音并不大,“我明天生辰,你有什么想送给我的吗?”
薛瓷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我还没想到……”
赵青充满期待的双眼忽然黯淡了下来,就好像是失去了主人的小狗一样,一下子十分沮丧:“我以为……我以为你会……你们今天不是在讨论给玄哥送千秋节的礼物吗?”
薛瓷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他们兄弟两人同一天生日,赵玄有整个宫里的人为他准备,而眼前的赵青,却并没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一分一毫。
赵青见薛瓷沉默,仿佛又有些内疚,急忙道:“我……我不是要责怪你……我以为……我只是……我只是以为……”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于是悻悻闭了嘴,仿佛是搞砸了事情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千秋
窗外风声肆虐。
赵青有些窘迫地起了身, 慌慌张张道:“已经很晚了, 我先回去了……”
薛瓷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也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按回到了之前坐着的地方, 她道:“生辰的礼物还没给你呢,现在走了,明天就没法给了。”
赵青眼睛亮了亮, 乖乖地坐下了, 期待地看着薛瓷起了身,在妆台上翻找了起来。
“难道你要送我一根簪子吗?”赵青眼珠子就跟着她的动作打转,看着她把妆台上的珠钗发饰全翻了一遍, 也十分好奇,“可我平常也不怎么戴冠,”
薛瓷笑了笑,道:“之前做过一双袜子, 只是还没做完——原本也是准备给你的。”
赵青只觉得脑子一嗡,高兴得简直不知道想说什么才好了,于是只目光灼灼地盯着薛瓷从妆台上翻出了个不起眼的珠钗, 又把珠钗上一只蝴蝶给拆下来做了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匣子, 从匣子里面拿出了一条还没做完的罗袜。
薛瓷道:“就还差一点点,上面的边边上, 原应当还要绣上曲水的花边。”
赵青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满溢出来,他猴急地把这袜子给抢了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折好, 然后飞快地塞到了自己怀里面,一本正经道:“大男人的袜子上有没有花边都没关系。”
薛瓷忍不住笑,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下次可以给你做些更好的。”薛瓷回转身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在宫里,空闲的时候多,也就只能看看书,做做针线,这样来消磨时光了。”
赵青一边偷偷地看自己怀里的袜子,一边又有些心不在焉地接了话,道:“我也常常看书,除了看书,就是呆在屋子里面,等晚上的时候听从吩咐——有时候,如果玄哥能想起我,也会与我说说话。”
薛瓷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一双袜子,实在不必宝贝成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