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到底没说清是信还是不信,可话音终究透着凉薄,冷的秋月直要打颤。木容却没在她身上多做口舌,只说了声起来吧,就又看过了危儿去:
“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张姑姑给取的。”
鸾姑给取的名儿,可见也曾得主子欢心,只是可惜了,就被一句话得了疑惑,撵出了荣华院,只是不知是梅夫人太过小心,还是木宁极为谨慎。
“也罢了,往后就在屋里伺候吧,只是我这院子里人少,你和你几个姐姐虽说在屋里伺候,可院子里的活计也都得做,虽说苦了些,可将来,也未必不是造化。”
危儿许是年岁还小,也或是心大,被从荣华院那样的地方撵了出来到她这落魄院子来,云泥之别,竟也没见太过委屈,木容看着她圆脸圆眼喜庆含笑,不觉着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这边木容安生在院子里养伤不提,苏姨娘倒是每日都遣了香枝来过问一回瞧瞧伤势,梁妈妈再没往后宅来过,可却依稀听说这木成文这些日子里都不肯见梅夫人,后宅里往前院送出的吃食里,苏姨娘的倒是都被留下了,可东跨院送去的,却是送去一回被退回一回。
这些话都是香枝来时嚼出来的,否则以着木容这院子的偏僻,外面的事都是少知道的。自然了,香枝到这里来说的话,也是苏姨娘允许她知道的事。
只是过了七八日后,脸上的痂慢慢有了要脱的迹象,苏姨娘又请了医女来瞧一回,只说这样早就脱痂是好事,说明这伤口没那样深,如此留下的印子也必就浅了,却也因着皮肉慢慢长好,不住的发痒,每日里莲心除了照料自己,还得瞧着木容不许她抓。危儿却是极快就和院子里的人热闹起来,可见从前在荣华院里是拘着性子了,如今和酒儿愈发的能闹,这院子多了她,每日里也不知多了多少叽叽呱呱的笑声。
这一日里,香枝再来时,便影影绰绰的又提起了东跨院来:
“也不知真假,昨夜里听说东跨院里闹腾的动静极大,六姑娘房里也不知怎么了,半夜里只说窗外有人,映着老长一道人影,把屋里主子奴才都吓得不轻,今日一早就听说六姑娘吓病了,烧的乱说胡话,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夫人心疼六姑娘,这是变着法子的想要六姑娘脱了罚。”
木容吃着药,听香枝说着却也觉着离奇,木宝那人虽说跋扈,却是个不屑作假的,倒真是或许半夜里瞧见了窗外有人,这才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她养着伤也吃上了那医女给开的养身药,身子倒是眼见的好了起来,原先总是手脚冰冷的怕冷,如今也都慢慢热了起来。木容正听香枝说的起劲,却见香枝忽然左右瞧了瞧,带了几分促狭的笑靠近过来说道:
“姑娘,我听说云家的人,可眼见就快到峦安了。”
木容不防备忽然有人提起云深来,这一怔,竟有些茫然,抬眼去看了莲心,把香枝给看的疑惑起来。
木容自顾自的出起神来,也不知香枝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是被莲子给晃着醒了神,两人瞧着木容这样,心下也不住疑惑。倒是危儿来的那一日起,秋月不知怎么的,很少往木容的院子来伺候,都只在院子里忙,眼下这屋里,也就只有她主仆三人,木容缓过神来,瞧了两人一眼,便是淡淡张了口:
“云家眼下正是烈火烹油扶摇直上,云家这婚事,我并不想要,门不当户不对,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姑娘是预备着把云家的婚事让给三姑娘了?”
木容话音方才一落,莲心竟就急急接了这一句,话里,竟还透着一股子冷。倒是少见,她一向少言寡语,今日却是如此失态。
木容垂了眼,却说起了旁的:
“你到底在太守府里还不熟悉,否则那日里知道把话传去木宁的院子里,却不知木宁一向是个明哲保身的,话传去了也不过石沉大海,却亏得被木宝听去了,这才闹出了一场事故。云家的婚事,未必是我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的,可总有一点,你心里该明白,这婚事,得了也未必是好事。”
“未必是好事,可却要让三姑娘遂了心愿了!”
莲心竟带出了几分急躁的恼怒,木容眉尖一蹙,冷然对莲心道:
“你莫不知,说的多,便露的多么?”
☆、第十八章
莲心见着木容忽然沉了脸,猛然意会自己方才太过失色,便是垂了头强压心底翻腾,木容也沉默了不再做声,倒是莲子,虽不明缘由,却一句没有插嘴,她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自卖到自家主子跟前的奴婢,她的忠心,可不是没来由的,许是一眼瞧出了自家主子同东跨院里的恩怨,这才肯忠心的,瞧她方才因着三姑娘将要遂了心愿的事一下恼怒,可见她和东跨院里积怨不浅。
木容缓了半晌,见莲心眼底虽还有几分不甘,可也算把持住了自己,这才又开了口:
“要么,把你的事和我说清楚,要么,你就管好自己,从你进太守府的第一日我就和你说过,这太守府,可不同旁的人家,一言一行俱要仔细,否则不定哪个纰漏就把你全数露在了旁人眼中,你既觉着和我是同道中人,那只消听话行事,我也自会给你一个好交代,不枉你忠心伺候我一回。但只一样,如今日这般行径,往后都仔细收好了,再没露出一回来!”
木容极为少有这般言辞锋利又冷冽,却是令莲心心神一敛,低低应了声是。
莲子瞧着屋中甚是凝重,便赔笑从妆台上拿了药来:
“也是时候该抹药了,要说起来,前日医女来送的这药,我瞧着比上回送来的好,颜色也清,味道也好,姑娘说抹着还舒服,最要紧的,我瞧着才几日的功夫,这印子都浅的多了。”
说着话,递了眼色给莲心,莲心便上前接了药去到木容身旁,木容冷脸:
“你倒肯提携她!”
“一个院子里,也就这么三两个人可心,若再闹的这般僵,姑娘没得心里不爽快,日子可就愈发没得过的。”
正说着,院子里一阵唧唧哈哈大笑,正是危儿的声音,木容面色便缓了许多,莲子不觉也发笑:
“没见过这么没上没下的,只顾着在院子里胡闹,姑娘也纵着她。”
“我也一般这样纵着你和她,却也没见你两个这样知足过。”
木容轻嗤着讽了两句,说罢也自觉好笑,便也笑了,莲心见木容笑了,想想方才木容所说的话,面色也缓和下来,木容便一抬眼看了莲心,却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来:
“上回说要去舅母家,可这一耽搁就是将近一月了,眼瞧着都十月了,也该去舅母家走走了。”
木容心里自是有旁的盘算,不管从前那十几年后的皇商周家到底是不是这个周家,可自己的事却当真是无法搁置,眼下因着闹起的许多事,梅夫人的一时蛰伏也好,苏姨娘的忽然示好也罢,却都不会长久,想要安稳过日子,也只有靠自己。可她终究一个闺阁女子,外面的事,总需要一个人去帮着自己操持。
可自己一穷二白,所有的,也只是周家这门亲戚了。能不能携了自己,也只有自己去谋划了。
“那我现下就去回了苏姨娘,若是允了,这两日大约就能去周家拜访。”
木容是庶女,周家也是小户人家,自然不需要那样多的礼节。可木容却忖着有些担忧,苏姨娘若是忽然真就提前送了拜帖去,周家会不会不防备,露出了这才是木容第一回拜访,可却也没其他的法子,只得遣了莲子去苏姨娘处请示。
谁知苏姨娘不仅是允了,竟还忽然做派起来,果然遣了个婆子先行带了几样薄礼送了拜帖去周家,天未到黄昏时,周家竟也遣了个婆子带了几样礼回了信。
木容瞧着周家回的几样小礼,点心荷包等物俱是平常,听说那婆子少言寡语,幸而没露出什么纰漏,可苏姨娘这忽然间的做派,却隐隐令木容觉着,她或许对自己生了疑惑。
有些忌惮也是好的。
木容一笑,只是看着这些回礼,木容又忽然觉着如今的这外祖周家,似乎带了几分的古怪。
第二日一早,便有了木家一架小马车候在了西跨院偏门里,木容带了围帽,莲心危儿服侍着就上了车往周家去了,莲子和秋月,却是一个都没让跟着。
这一回倒是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周家,莲心前去拍门通报,木容就等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