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努力的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家也是清流名邸,出过一个阁老,好几个进士,如今也有子辈在翰林院和习教馆当值,不过这些年总缺了一些深得皇上赏识的运气罢了。”
只这样听裴湘月说,三娘子倒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九爷今年也已经十六了吧,可考上了什么功名没有?”
裴湘月笑了笑,“母亲疼他,去年父亲在典仪司给他置办了一个闲职,虽然只是六品清官,左右可是皇粮入袋的,说出去也不难听。”
三娘子“哦”了一声,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事实上,天朝帝都,皇城脚下,公卿贵胄府里是有很多像陆承祁这样的公子爷的。
他们是嫡出,可论武比不过寒门苦将,论文比不过清流士林,且因为不是长子,他们大多沾不到世袭爵位的光。可到底出身高门,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晃荡于世游手好闲吧?
所以,买个散官,供个闲职,吃上皇粮,就是他们这一辈子的仕途了,反正树大好乘凉,他们是根本不用在乎什么政绩官职的。
“大抵也就这些了,关于丫鬟婆子的人手,其实将来若真的有一天轮到要你来管了,你看过我留下的那些名册自然也就有了数。其实侯府主子不算多。你在身份上占了大,很多事也是好伸手去办的,就是到时看母亲愿不愿意放手了。”裴湘月说的很诚实。
三娘子呢答的也很实在,“我连姐姐你一半的本事都还没学会呢,这整间侯府,我是巴不得母亲能继续管下去的。”
裴湘月听罢,轻轻一笑就收了声儿,再无赘言。
可是,这永新元年,好像注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很多的事。快的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前一桩还没有消停,后一桩就跟着来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竟大有不想让人好好喘一口气的架势。
话说,就在陆承安和裴湘月启程前往建德祖宅的当天下午,三娘子却忽然收到了肖姨娘遣人送来的小笺,笺上的字三娘子一看就知道是五娘子写的,笔力透纸呼之欲出。
可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三娘子拿着信笺当即就哭了起来。
姚氏,小产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以致当天下午三娘子一个人坐在内厢房里发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呆。
若不是她现在一身素缟还在守丧,她是恨不得立刻马上的赶回青竹胡同的,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侯府二房的正室,奔丧未足满月,她是不能随便出府的,更不要说回娘家了。
也直到现在,三娘子才忽然想起,侯府出了事儿,裴家人来过,宁氏母家好像也来过人吊唁,可许家的人呢,从头到尾,许家竟一个人都不曾来过侯府。
她越想越心慌,昏黄的暮色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子,打在她身上的柔光悉数映衬出了她那瑟瑟发抖的影子。
许家或许不算大富大贵之门,可绝对是深懂礼数的良户,亲家出了事儿,不管老侯爷的死因是什么,许家于情于理都是要登门吊唁的。可现在,许三老爷没有来过,许世嘉也没有来过,肖姨娘唯一捎来的一封信上却写着姚氏小产了。
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三娘子越想就越坐立不安,当下便急切的站起了身,赶紧唤来了子衿,让她马上出府,即可去一趟青竹胡同!
☆、第121章 桃花转?殃及鱼池
三娘子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许家真的出事儿了,而且就是许世嘉!
子衿是傍晚赶去青竹胡同的,回来的时候已近深夜了。她一回来,三娘子就屏退了周围所有的人,将她带进了屋。
“说吧。”几个时辰间,三娘子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带着子衿一进屋,她就坐下了身,端端正正的挺着腰杆子,等着子衿回话。
“八皇子死了以后皇上就开始彻查宫里的余党,后来查到了翰林院,其中有个掌事就把爷供了出来。”见三娘子闻言目光一怔,身子都跟着歪了一歪,子衿便忙接着说道,“这事儿其实闹的很大,因为被那掌事供出来的其实不止爷一位。”
“什么意思?”三娘子不懂。
“听说那几天翰林院前前后后被抓进去二十多个人,整个翰林院都空了一半,人心惶惶的。爷是被冤枉的。老爷本想上折子替爷证明清白,偏偏这件事是皇上亲自督下来的,且想着替自家人证明清白的折子每天都没有断过,但那些上来请奏的折子皇上是看都没看就一概全驳回了,所以老爷也没辙了,就找了姑爷……”
姑爷……陆承廷!
“姑爷知道这件事?”三娘子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看着子衿,“今儿你回去的时候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肖姨娘。”子衿抿了抿嘴,微微别过了脸。
三娘子软了腰身,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既是肖姨娘告诉子衿的,那这话里肯定就不会有含糊作假的事儿,也就是说许世嘉被抓,陆承廷是知道的,他知道,却没有告诉她。
“后来呢?”过了一会儿,三娘子忽然又问。
“据说姑爷因为爷的事儿确实有在皇上跟前请奏过,老爷还被姑爷带着去了一趟刑部大牢看过爷。可偏偏就在那几天,皇上顺着那个掌事一查就查出了三个八皇子的余党,所以宫里就传出了皇上宁可杀之不可错放的说法,再加上姑爷又突然去了关东,老爷在宫里一下子就没了接头牵线的人,少夫人这才慌了起来的。”
“所以嫂嫂就小产了?”三娘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子衿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回去的时候,全家里外就肖姨娘一个人顶着,太太也病倒了,我去和她请了安,太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许是伤心的,也是害怕的。爷是上个月被抓进去的,肖姨娘说,老爷从大牢回来的时候也是慌的不行,偷偷的置办了好多银子连夜送进了刑部去,可结果第二天那些银子就被人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三娘子心一沉,只想感叹许世嘉在这个点儿上被人冤枉了一把也着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其实,这事儿只要冷静的坐下来想一想,就能知道,皇上之所以抓着翰林院他们这一波不放,那是因为翰林院中眼下当职的这些清贵们很可能就是十几年以后内阁的中流砥柱,新帝要从根基里头把八皇子的余孽去除,所以才会如此重视这件事的。且事实查出。翰林院里也确实就有八皇子一党的人脉,所以这更是给新帝敲了一个警钟。
那个最先被抓的掌事之所以一口咬出了一大片,要么就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拉一个垫背算一个,要么这本就是有预谋的,想借机扰乱君臣关系让皇上谁都怀疑谁都不敢重用。
但,许世嘉肯定是无辜的。
可真正让许家慌乱的点儿却在于许三老爷想送银子,但偏偏银子却没送成。
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典狱里头的人愿意收下银子,那就说明之后是有路可通的。不管是许世嘉在牢狱中的待遇还是许家的人想私下见见许世嘉,那都是有说话的余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就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可事实上,银子被退了,那就说明路被堵了,许世嘉在里面冷暖温饱不得而知,外面的人想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刑部大牢是个什么地方,好端端的人进去了能脱一层皮出来。先不管许世嘉到底是不是逆党,只说他现在被关在里面,有没有私下被用刑,有没有屈打成招,这些都是未知数。
三娘子一直觉得,因为未知,所以才可怕!许世嘉读了一辈子的书,在家是金贵娇养的嫡出大少爷,哪里经得起刑部里头那些非人的折磨,这才是许家真正害怕的。
三娘子慢慢的攥紧了拳,脑中几乎不敢去猜此时此刻姚氏小产卧床的模样,“嫂嫂人怎么样?”
“少夫人……”子衿叹了口气,“我去的时候正好遇着大夫上门给少夫人诊脉,大夫说少夫人这胎滑的危险,险些大人也跟着……跟着就没了。”
“那么现在大哥哥那里是没有人在筹谋了?”三娘子不敢深究,生怕自己会因为怒意横窜而丧失了冷静,便是连忙的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