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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梨香村的火车最快的就剩凌晨那班才有票,段晓寒下火车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又搭上了路边的三轮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村口。
许久没有回来,这小乡村和他记忆里都有些不一样了。但那空气中飘着的清淡梨香,却还是童年的那个味道。
小时候,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其实过得还算幸福。那会儿他爸爸还没沉迷赌博,对他和他妈妈也很好。
每年夏天,梨子结果的时候,段爸爸就喜欢带着他摘上几颗梨,然后去河边钓鱼,渴了就抱着香脆多汁的梨啃,饿了就直接在河边架火,用随身携带的调味料把钓上来的小鱼虾腌制了烤着吃,大的带回家当晚饭,还会把摘到的最大的那颗梨带给他妈妈。
段晓寒边顺着记忆中的路走,边回忆着那久远到有些模糊的童年,终于走回到熟悉的家门口。
他们家还是最老旧的那种水泥房,木门已经被虫蛀得坑坑洼洼,最外面的防盗铁门都生满了红锈。
他抬手正要去敲门,就听见他妈妈尖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周雄!我说过,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那么多钱,你干什么不好?我们稳着来不行吗?”
段晓寒的手僵在半空,呼吸都放轻了。
“你总跟我说这次一定能成这次一定能成,这都第几次了,再这样下去,我儿子那边我都要瞒不住了。”
“我知道你想给我更好的生活,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是,我们拿着这些钱,做点小生意,虽然赚得慢,但它稳呀不是吗?”
“没有,我没有看不起你,你听我说,你……”
屋里一阵死寂后,传来一声轻长的叹息。
段晓寒被满脑子捕获到的信息冲击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没有生病……
没有住院……
也没有所谓的手术。
他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眼前一片朦胧,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也是在这里,他背着刚买没多久的新书包站在门口,看着门里面,邻里围着哭成泪人的妈妈。
那时他刚考上梦寐以求的镇里的高中,那是他第一周上完学回家,带着满肚子急于分享的喜悦,却没想到那正是他和学生生涯失之交臂的岔路口。
他的爸爸赌博欠下一大笔债,被上门讨了好几次债,更被堵着打断了一条腿。他实在受不了了,卷了家里所有能带走的钱,就此消失无踪。
当时他妈妈是怎么跟他说来着?
哭得瘫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脸狼狈地抬头,看见自己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光鲜亮丽地站在门口的儿子,愣了一下,然后抹顺了自己凌乱的头发,笑得比哭还难看地走过去,抱住自己最后的精神支柱。
她说:“爸爸走了,但是你还有妈妈,你还有妈妈……”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淌了满脸,他看着眼前的木门被拉开,隔着生锈的铁门,那个熟悉的女人,此刻脸上呆滞的神情却是陌生。
他还有妈妈……他的妈妈呢?他的妈妈现在去哪儿了?
“周雄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感情地问道。
吴秀芬脸上显出被发现了的窘迫:“小寒,你……都听见了?”
“周雄,是谁?”他又问了一遍,语气也变得强硬。
被自己的儿子冰冷的眼神看着,吴秀芬终于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一切。
她一开始,是真的三天两头地生病,也就是在那时候,她在医院遇见了在看护老母亲的周雄。她和周母正好被安排在一间病房,周雄见她一个人,有时候就顺带着照顾下她,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眼了。
后来,周母没熬住走了,周雄消沉了几天,就全心照顾着吴秀芬。两人商量好了,再处两年,慢慢跟段晓寒透露一下他们俩的关系,等段晓寒能接受后,他们就去领证。
有人照顾,吴秀芬的身体也日渐好转,很快就出了院。
周雄说想去创业,攒下点彩礼,免得让段晓寒嫌弃,觉得他配不上吴秀芬。
自己的男人有雄心壮志,吴秀芬自然也高兴,当下还把自己的一点余钱分了些支持他。
可没想到,这钱投下去,就是个无底洞,周雄三天两头地来找她要钱支持,说什么投资需要,吴秀芬自己实在拿不出了,想推脱,周雄却在电话那头哭着说他没用,最后她只好找上自己的儿子,又因为没想这么快把关系说出去,才骗了段晓寒。
“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段晓寒冷声问。
“我也不知道,我哪儿听得懂那些啊。”吴秀芬还有些委屈。
她没想到就这样被儿子撞破了秘密。
“你不懂,好,那让我来问,你把他电话给我。”
吴秀芬见他面色不善,不像是要去问生意,倒像是要去找麻烦,连忙道:“小寒,你周叔叔真不是坏人,哪儿有坏人会跟前跟后地照顾我那么久呢?”
“那他要是早有预谋呢
', ' ')('?”段晓寒直接夺过了她的手机,找到周雄的手机号,发给了自己。
吴秀芬被噎住,见他一回来对自己又是质问又是冷脸,还对周雄各种质疑,又委屈又气,口不择言道:“我生病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他能谋我什么?他辛辛苦苦照顾我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段晓寒愣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吴秀芬自己说完也后悔了,那些话她只在病床上的时候埋怨过,但都这么久过去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儿子的辛苦,可人在激动的时候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她居然拿这话来伤段晓寒的心。
“你问我在哪儿?你在怨我?”段晓寒看着她,刚消下去一点的眼睛又红起来,“我在哪儿你不知道?我拼了命打工的时候你不知道?”
他悲戚地笑了一下,道:“对,你确实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为了你的医药费,我每天只能吃街口一块钱两个的馒头,还是一个早上吃,一个留到晚上,馒头咯牙了,我只能拿水一点点泡了咽下去。”
“你不知道我一天打好几份工,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晕在路上了没人发现,自己醒了爬起来,又得接着赶下一份工。”
“你不知道我为了你拿去喂别的男人的钱,我被……”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赚的那些钱,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责怪他的妈妈。
他抬起袖子抹了把来脸,背过身去,道:“我会问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在我没弄清楚之前,你不许再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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