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又噤声许久,久到凸起的花纹快要被指腹给磨平了,他才回答道:“是。我近日得到消息,除魔大战的遗址之所以百年来无人成功找寻,是因为遗址外布有迷阵,而这迷阵,是我父亲当年亲手所设,世上几乎无人能解。”
“原来如此!”陆九大惊,又奇道,“那庄主又是如何得到这个如此隐秘的线索?”
孟扶渊闻言却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陆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气氛一时间将至冰点,孟扶渊不说话,只是无声凝望陆九,留下一段难捱的死寂般的静默。
孟扶渊和善可亲之时,谁都不会将他看成万人之上的无为山庄庄主,只当他是平易近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是当他想无声地强调自己的身份之时,自有让人胆战心惊的威压。
陆九霎时哑然,也发觉自己逾矩了。
嘴角堆砌出讨好的笑容,陆九企图缓和僵滞的气氛,“是属下不知分寸,庄主您也熟知属下的脾性,属下向来没大没小,不知分寸,爱问东问西地瞎打听,属下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庄主恕罪,庄主恕罪。”
孟扶渊颔首表示知晓,看样子是打算暂且揭过此事不谈。
陆九这才松一口气,讪讪地笑,却是再也不敢问了,步履都放得极轻,生怕重一些就会让孟扶渊的注意力又回重归自己身上。
悄然退出正厅,陆九将门阖上,一转身,却发现杨七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咫尺之处。
“……小七?”
杨七盯住陆九的双目,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清,“你近日里疑问怎么这么多?”
“啊?”陆九一时没反应过来,凝神细想之后,才明白杨七话里的意思,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小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爱打听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就是好奇心太重,总是忍不住问东问西的,除魔大战的事可是江湖百年来的谜团,我当然不愿意错过啦。”
杨七双目如炬,视线死死盯住陆九神采飞扬的笑颜,冷冷道:“是吗?”
陆九被杨七看得莫名发怵,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上这位冷面阎王,笑容也渐渐淡了,陆九不敢再涎脸涎皮,说话的语气都罕见得几分郑重与诚恳,“是的,当然是的,我下次一定注意,改掉自己瞎打听的坏习惯!”
杨七闻言似乎不为所动,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对方面颊之上,凝视许久,久到对方站立不安,杨七视线在陆九五官上缓缓地慢慢地划过一圈,最后停在那双清澈透明,沾染笑意的眼睛上。
“你最好是。”杨七沉声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第66章
目送影卫们纷纷离去,孟扶渊靠在檀木官帽椅背上,还是不免思索起近日得到的线索。
前几日让影卫去查一查有关沈濯的亲人,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就是说,沈濯阿姊这条线是彻底断了。孟扶渊也没有继续查下去的打算,相比沈濯和孟思和的恩怨,魔教余孽的踪迹更为重要,终归有所取舍,才能事半功倍。
明日启程徐州一事,吉凶未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孟扶渊今日头昏昏沉沉,实在是不愿抽出一点心思盘算,想多了,未免杞人忧天。
见影卫们纷纷离去,好似一场大戏缓缓落幕,曲终人散,孟扶渊在流动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燕元白。”
霍一闻声果然立刻停住脚步,转身。
四目相对,遥遥相望,孟扶渊滋生出无名的安心,像是飘泊飞絮有朝一日终于可以安歇片刻,有所倚仗,孟扶渊轻声道:“留下来陪我。”
霍一无声,似是神情错愕。
孟扶渊嘴角带出清浅的笑意,他从木椅上起身,缓缓往下走,最后停在霍一一步之远,孟扶渊伸手去牵霍一的衣袂,掌心被粗糙的布料填满,忽然觉得更加踏实,隔一层粗布,孟扶渊的手掌覆盖在霍一手腕处,凝视霍一的双目。
霍一喃喃道:“庄主……”
孟扶渊眉峰轻挑,带着打趣揶揄的神色,“还叫庄主呢?”
霍一一怔。
孟扶渊脸上的笑意更加浓艳,倘若笑意可以化作水气,怕是下一刻就有一团浓厚水雾缭绕周围,孟扶渊似乎是被霍一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样子给取悦到,“在下孟扶渊,字有容。随你怎么叫,但是不许再叫庄主了。”
“我印象里你总是庄主庄主地叫我,和我那些影卫没什么差别。”孟扶渊扬唇,斜觑一眼霍一,“你这样,总让我恍惚间以为你是我们无为山庄的人。”
霍一闻言心头一窒,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孟扶渊。”说完之后,霍一神色隐约间有些忸怩,不知情的见了还要以为孟扶渊在“逼良为娼”。
“嗯。”孟扶渊这才心满意足,而后又问,“燕大侠现下可有空闲,不知能否陪我去一趟书房?”
霍一自然答应。
孟扶渊不愿松开禁锢霍一手腕那只手,于是手背只能暴露在仲秋寒风下,关节处隐隐泛红,霍一见了,还是使出蛮力挣脱,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孟扶渊武功比不过霍一,只能任由对方将手甩开,十分不情不愿地恼怒地瞪一眼,而然下一瞬,孟扶渊不由瞳孔微缩——
霍一回握住自己的手,手背被包裹在对方掌心里,霍一常年练武,皮糙肉厚,孟扶渊能感受到掌指连接处的茧,蹭出一层微痒,却是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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