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孟扶渊的缓缓道来,“流焰隐于仲秋前,开阳星现北斗间,疾风卷入江湖里,鬼魅蛰伏白昼天。”
语罢,孟扶渊问道:“你可品出些新的古怪之处来?”
霍一蹙眉道:“有。最后一句话,明显不合常理,鬼魅明明是夜间出没,为何会‘蛰伏白昼天’?”
孟扶渊神色变得凝重,“你与我想的是一样的。我本来只觉得这是首平平无奇的打油诗,然而细听之下,我也咂出些不对味来。首先是‘开阳’二字,指意过于明显,江湖之中,只有北圻宗有一个开阳派。其二便是最后一句话,鬼魅怕烈日,若是蛰伏永夜天,才符合神魔之说里的认知。”
“打油诗基本都是江湖人所作。鱼腹藏书,篝火狐鸣,背后都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企图众口砾金。于是我便想,是否有人在背地里暗示些什么,再假借打油诗的名义来大肆宣扬。”孟扶渊眯眼道,“而后我发现,这第一句,也别有意味。”
“流焰隐于仲秋前?”
“是。”孟扶渊眉峰微聚,“你觉得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霍一疑惑道:“我以为,与‘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相似,说的是天气转凉。”
孟扶渊眼底晦涩不明,“我原本也是如此想法,直到我突然联想到今日江湖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才明白,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
霍一:“另外一种可能?”
孟扶渊静默片刻,皮笑肉不笑,沉声道:“倘若流焰二字,是在指代‘赤焰帮’呢?”
霍一大骇,一时哑然,只听孟扶渊严肃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你再想想这四句诗,尤其是最后一句,是不是豁然开朗?”孟扶渊见霍一神情沉重,大约明白霍一心中已有答案,孟扶渊继而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然而小心些总不为过,我自会派人去这青茗茶馆查探一番。”
青茗茶馆里,人声鼎沸。
忽而一声醒木敲击红木桌面的声音自三尺高的木方台上传来,交谈调笑声却是渐渐地小了,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摸了摸山羊胡子,兴致勃勃道:“且说陵元纪年元年,那一场除魔大战,可谓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方台之下,是两列红木方桌,方桌周围被四条长凳环绕,紫砂壶盈满浓茶,清甘醇香自壶口缓缓溢出,逐渐与深秋的雾气融为一体。
坐在长凳上的,有游走江湖侠士,有忙里偷闲的屠户猎户,也有偷偷溜出来的富家公子千金小姐。
右手边最后一张方桌,杨七低首,只见紫砂壶口中缃色茶水,茶水面并非平静无澜,而是轻微荡漾出一圈浅淡的涟漪,像是被如洪钟一般的说书声给意外惊扰,杨七扭头看向窗外,似乎是在无聊地出神,然而说书人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
“除魔之战,在徐州一触即发,正派人士知道此战恐怕凶多吉少,很是棘手,于是提前让无为山庄的孟思和,孟大侠,帮助寻常百姓等人移迁到安全的地方,实在无法转移的百姓家,孟大侠就在周围设置阵法,以防误伤无辜。这位孟大侠,可算是思虑周全,如此那些寻常人家才能在这场大战中能偏安一隅。”
底下传来赞叹。
“再然后,除魔之战就开始了,正派与魔教厮杀,最后还是大名鼎鼎的陵皓阁沈濯大侠,施用《陵元功法》,最终将魔教一举歼灭,只是可惜魔教简直惨无人道,嗜杀成性,魔教教主临死前启用魔教邪术,爆体而亡,让正派大侠全部丧命战场,与之同归于尽。”
闻言,众人唏嘘连连。
“参加除魔之战的江湖门派,几乎涉及到如今江湖所有有名望有实力的门派,例如陵皓阁,昭元寺,北圻宗,才出世的无为山庄,还有——”说书人顿了一下,“还有自除魔之战之后,就隐居山野,如今连北圻宗的三派切磋,也只是派遣几个弟子来参观一番的琼光谷。”
“虽说琼光谷谷主随性而为,放浪形骸,但是琼光谷的医术天下一绝,能够妙手回春,因此在那场大战中,也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不少大侠,只是可惜,可悲,可恨,魔教实在是歹毒,竟然做得出死前也要脱正派的下水的恶臭行径,最后竟然无人生还!哎!”
台下,杨七扭头,端起茶杯,指尖因为用力挤压在紫砂杯壁上,泛滥青白。
台上,说书人摇头嗟叹,捻着胡须说道:“好在当年那场大战已经暂且告一段落,以鄙人拙见,虽然魔教邪术在一个月前重现江湖,然而魔教余孽的势力也绝不会发展一如当年,魔教教主以及左右护法身死战场,魑魅魍魉四大长老也一命呜呼,魔教苟且偷生的那些角色,不过是小喽喽,不足挂齿。”
有人附和,有人不以为然。
“说完当年大战,我们且来说说这无为山庄。”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无为山庄出世,可是在赤焰帮一案之前,也就是说,无为山庄并不是因为魔教余孽的事而出世,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道:“是啊,为了什么呢?”
说书人神秘一笑,卖了一个关子,“据说啊,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美人关?”
“谁啊?”
说起风月八卦,大家纷纷来了兴致,交头接耳地讨论。
说书人摇头晃脑,“是因为琼光谷谷主!孟庄主出世,是因为想求娶琼光谷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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