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楚歌陡然间心跳加快,压抑的好奇和潜伏的恐惧交织缠绕,也化作无形的力量,更加坚定蔚楚歌的选择——他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
于是蔚楚歌屏住呼吸,指尖压在面具上,手肘往上抬——
“蔚掌门,放弃吧。”
汴清予的声音蓦然响起,即便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字句清晰,他的嗓音里似乎还带着浓睡时被惊醒的困倦,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像是疲惫至极,而后他说道,“你摘不下来的。”
“我用了一种特殊的胶水将面具固定在脸上,你若强行取下,我这张脸皮会连着面具一起被撕掉。”汴清予转身,背对蔚楚歌,“我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没有人能看见。”
然后他往里移了几寸,“你也不例外。”
原本残存的温热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散了,寒风热衷于挤进锦衾,争夺深秋难得的热源,蔚楚歌周身只留下冰凉一片,和陡然变得遥远的,却仍然清醒的汴清予。
第78章
孟扶渊抵达竹林小筑时,又是一个雨夜。
木轮轴越转越慢,渐渐地停下了,压过水光浸润的青石板,留下一条蜿蜒水痕和无数惊溅的水花。
孟扶渊在霍一的搀扶下,慢腾腾从马车上走下来。
守在竹林小筑门前的小厮见自己终于候来了孟扶渊,忙不迭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孟庄主,我们掌门已经在正厅恭候您多时了。”
孟扶渊闻言并不惊诧,他知道自己逃不了这场和汴清予的秘密交谈。这几日里,北圻宗必然要经历一次江湖大审,而在这之前,汴清予一定有他的安排。
于是他轻轻颔首。
霍一见状,左手执伞,右臂伸展,揽住孟扶渊的右肩,后者踉踉跄跄走向正厅,最后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带上,彻底将霍一的视线阻隔在门外。
上回与汴清予正堂一会只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那时大家翘首以盼北圻宗三派切磋的结果,然而江湖局势瞬息万变,现在江湖侠士已经心生暗鬼,惶惶不可终日,风波层出不穷,来日将会如何,无可预知。
正厅没有朝阳的窗牗,阴森森一片,孟扶渊是第二次来,还是不习惯,觉得黯然。
“庄主的脚怎么了?”
汴清予清冷到近乎不近人情的话语在孟扶渊耳边乍响,明明是关切的字句,从汴清予的口中出来,有一股平淡到绝情断欲的冷漠。
好在孟扶渊从来就没有吧汴清予放在江湖知己的位置,或者说,连友人也算不上,但是孟扶渊知道,汴清予对自己,从来都是利用,都是剑客的一己私利,权势蒙眼,他在忖度如何挥出最快最狠最致命的一击。
“只是小伤,无妨。”孟扶渊云淡风轻地摇头,又问,“汴掌门深夜来访,究竟为何事?”
孟扶渊说是小伤,汴清予便不再问,只是客套一句,“庄主赶路辛苦了。”
接下来,他便开门见山,直戳要害地问道:“我请庄主去潜鸾山,破开令尊设下的阵法,想必定能找到一些大战残存的痕迹,不知庄主可有什么重大发现?”
孟扶渊前去徐州潜鸾山,就是得到汴清予的指示,更甚者,他之所以知道潜鸾山的阵法是孟思和设下的,也是从汴清予这里得到的消息。
现在,汴清予问他,可有重大发现?
孟扶渊竟然咂出一丝可笑的意味出来,汴清予似乎什么都知道,而且并不是体现在偶然的一两件事情上,汴清予是几乎事事如此。
但是汴清予不会对自己开诚布公,孟扶渊一直都知道,这次他甚至连多问一句“不知汴掌门如何得到的消息,才知那潜鸾山的阵法是我父亲的杰作”都没有,因为他心知肚明,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孟扶渊认真道:“此行收获颇多。概括起来,有三件事。”
汴清予便道:“你且与我细细道来。”
“好。”孟扶渊郑重道,“第一件事,是我听到一首打油诗,其目的或许是为了造势,效仿民间起义,可比天降旨意,似乎是为了让某些事情,更让人信服。”
“打油诗?”汴清予微微奇道。
“是。”
孟扶渊便将自己听到的打油诗,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复述给汴清予听。
“汴掌门也心思通透,想来,怕是也听懂这打油诗里的玄机了吧?首联说的是赤焰帮被害一事,而颔联,似乎在暗示开阳派有端倪——”
孟扶渊陡然沉声道:“而现在,开阳派也确确实实出事了。”
汴清予点头,淡漠到仿佛绝情绝欲的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追问后两句诗句,也不再深入讨论诗句的背后的深层含义,片刻无言后,他说道:“庄主且说说第二件事吧。”
孟扶渊便娓娓道来,“数日前,我曾传信予你,据我从昭元寺和陵皓阁两派得到的可靠消息,《陵元功法》的运功原理与江湖公认的“邪教”不谋而合,然而,近日我在潜鸾山山谷石壁之上,发现了类似邪教,与正派理论背离的功法片段,我结合其中关键的字词猜测,或许就是江湖失传已久的《陵元功法》,但也有可能是魔教功法,我也不敢妄言。”
汴清予又问道:“那你抄下来了吗?”
孟扶渊立即将自己抄写的纸张掏出,打开,递给对面的人。
清晰可见的墨迹展现在汴清予面前,一览无余,汴清予心中通读一遍,仍旧是不悲不喜地颔首,继续道:“你再说说看第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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