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让同行的兵士,各州郡的属官和百姓以为,自己出行还要带着女子。
但是公主就不一样了。
被她撒娇耍赖然后威逼,最终替她打掩护的这支虞候率,领军就是以前他挑给衡阳的一名护军,算是看着她长大,待她及笄后才回东宫。
不会有人对衡阳的存在表示质疑。而她需要一个朋友,怎么了?
李承弈轻咳一声。
“去给阿耶写信,”他用下巴遥点了点桌面,“成了,我给你捉两只兔子。”
衡阳跳起来:“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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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兄妹俩!”皇帝气得吹胡子,“合起伙来玩我呢?衡阳怎么也如此偏帮那小女娘!认准她做阿嫂了不成?”
一旁的御前内侍杨于方忙将那封信捡起来,笑着哈腰:“陛下当真嘴硬心软,昨日还在可惜,殿下今年生辰都不在长安。”
原话后半句是,“他倒不在乎我,但定然想跟那女娘一起过”。
“他是生怕旁人不知道!”皇帝皱眉,“当长安都是些傻子?一个衡阳就瞒天过海了?平白无故把个女郎送到他身边待着,纵世家都是些聋哑,也该知道他心怀何意了!”
“其实正好。”杨于方近身将茶添上,“殿下这性子也是……走前变着法子还将那些勋贵们气一轮。他对魏小娘子撒不开手,有人也安分些。”
“可他不是做给旁人看!他是真撒不开手!真撒不开手!”皇帝猛地一拍桌案,动作像极了衡阳,“你不知他临行前那副无赖样子吗?连太子妃册书都要备一份,放在东宫里随时等那小娘子来取!这样怎么能行?我教出来的储君,到头来还是要给魏清源做郎婿吗?”
杨于方噤声,憋了半晌,只是挤出来一句:“毕竟殿下七月底生辰……”
“你是他大伴!只会娇惯!”
皇帝深呼吸了少说十来次,揉一揉眉心:“备笔墨。”
杨于方笑着,“哎”一声。
绕是魏家女眷接到这旨意,也愣怔当场。
云弥还好,直接默认是李承弈从中耍手段。郑夫人是直接在厅堂内踱步,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殿下西行,带着衡阳公主虽然不该,但也还好说。怎么还要我们檐檐去陪?这位公主胡作非为不是头一天,拉着你算怎么个事?”
寻春努力克制笑意,听见小娘子屈膝回道:“母亲有所不知,公主行前的确问过我。是我忧心路途遥远,这才回绝了。”
适时露出一点无奈,“但她的确很是缠我,或许——”
“檐檐。”郑夫人突然转回身,“当真没有事瞒着我?”
寻春猛地抬头。云弥同她静静对视,再次伏下脸:“……殿下识得我。”
“胡闹!”郑夫人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
“青华山。返京后也约我去过乐游原。”云弥跪下,“母亲,对不住……但他也未曾明说,只是我隐约猜得几分心思。”
“他既不明说,凭什么拿大家手谕压你?”郑夫人气不过,“不想娶就不要来往!怎能这样折辱人?”
真是没人不知道他不待见魏家。云弥低着头:“不是这样……”
“原来如此!”郑夫人蓦地恍然大悟,“我同你说婚事,你总不冷不热,还央求我和老太太,想在家中多留两年——你也心悦他?”
云弥默然。
“你这孩子!”郑夫人不知所措,“怎就偏偏是太子殿下呢?他的婚事,我哪里帮得上你!”
她竟然这样说。云弥怔了怔,心中不可抑制柔软起来,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摇头:“母亲信我就很好了。”
“我自己就能拿住他。”她望着郑夫人的双眼,“我也不为任何人,任何门楣。我为我自己。”
衡阳也是这么想。
因为这夜,她阿兄正望着在天水郡格外皎洁的月色,低声问她:“你今日说,凭什么逼你嫁给自己不喜的人。”
“她那时大概也这么想。”他那样高大,仰头时离月光仿佛极近,“其实你后来知道了吧。”
大内的事云弥不知道,但瞒不过他。衡阳发现他二人的事后,某日忽然闯进丽正殿跟皇后大发脾气,砸碎一地的花瓶。
应该就是为了她。
衡阳低头吃点心,佯作潇洒:“没甚所谓了。反正没有郎君挡得住檐檐,显然你也没有。就行。”
阿妹只是不好向他发火。毕竟中秋夜那事,他看起来是无辜的。
李承弈垂下眼睛,无声笑了笑。
①东宫十率府:东宫独立的军事机构,虞候率是其中一支卫队。
②大伴:近身伺候幼年皇子的宦官。
③丹书铁券: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