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乃是如今颜府家主荣景侯的嫡女,活泼开朗,热情爱笑,人缘极好。
这会儿又笑开了眉眼,鬓边的山茶也愉悦地颤动起来,“听到了吧?我七妹妹马上就来,等下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博学多才、满腹珠玑!”
她方才覆射输了,按理来说要罚写一首诗。但她不擅长写诗,便想着叫人帮忙。
“咦,你七妹妹是不是就是你姑姑的女儿,年初封了安宁郡主,前不久赐婚给太子殿下的那个?”忽然有人问道。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都安静下来。
多年独身的镇南王,今年年初向朝廷发了奏表,说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找到了。天子给封了郡主,享俸禄,受封邑,还赏了京郊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建造郡主府。这位横空出世备受皇宠的郡主,不止姓陆,还同时姓颜,记在荣景侯府老太太唯一嫡子的名下。这堪称奇异的身世背景,使其一度成为京中热门话题。
当然,真正让这位姑娘举世瞩目、名扬四海的原因,还是七日前朝廷下的那道婚旨,将这位姑娘赐婚给太子殿下为正妃。
太子殿下李玄祯,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是一个带有神话色彩的英雄人物。据说李玄祯出生时天边出现了几百年未见的七彩云霞,钦天监有预言说,这位太子登基之后,必能开疆拓土,君威远扬,成为千古一帝。事实上,这些年来,这位殿下也的确如预言所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很好,惊才艳绝,经天纬地,上得天子看重,下得社稷民心,朝野内外无不交口称赞。
就说此次的征北战,太子殿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使得边境捷报频传,其威望又一次水涨船高。
赐婚给这样的人为正妃,想不出名都难。
只是这位郡主很少出现在人前,故而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今日来参加绽梅宴的人很多,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想来见见这位安宁郡主的。这会儿说到正题了,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颜芊璎笑容不变,“正是她。但她最不爱端架子的,她说让我们府里的人还是唤七姑娘,我便也一直唤七妹妹了。是我的罪过,没跟你们说清楚。她不止是我七妹妹,还是镇南王府的安宁郡主。”
至于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在这群姑娘当中实在太拉仇恨了,颜芊璎选择避而不提。因她知道,在坐的人里不知多少是一早就想嫁给太子殿下的。
甚至她自己之前也是想过的。不过,她现在也觉得,唯有她七妹妹那般的绝世妙人儿,才配得上太子殿下的正妃之位。
又有人打听道:“听你先前的语气,安宁郡主的才学竟如此不凡?”
颜芊璎抿唇一笑,得意道:“何止是才学?我这妹妹,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们呀,就等着瞧吧。”
众人愈发好奇,围着颜芊璎,仔细询问起来。
满京城的人都想打探的这位安宁郡主,此刻才刚自绣榻锦衾中悠悠转醒。
入目而来是葱绿色柔纱帐,边沿低垂着天青色细长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荡,似一泓清泉,让人心头莫名凉爽舒适。金色吊钩处垂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镂空香球,里面装着干桃花,整个床榻都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味儿,氤氤氲氲,沁人心脾。
难怪,方才又梦见了长乐山桃花坞中的灼灼桃花。
陆宁怔了片刻,一双大眼睛渐渐清亮。那双眼睛似天生有着璀璨夺目的光华。
“姑娘醒啦?”湖颖的声音透着惊喜,“姑娘昨夜睡得那样晚,莫不是忘了今日的绽梅宴了?樱笋阁那边已经来催了!”
湖颖便是当年的文儿。进京时改了名儿。
陆宁懒懒地唔了一声,漂亮的大眼睛似又要闭上,待听清湖颖的话时,脑中一个激灵,忽然坐起身来!
“呀!这么晚了!”小姑娘急慌慌地起身,“快些快些!我答应了六姐姐要去绽梅宴的!”
湖颖朝外头唤了一声,立刻便有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手上各自端了洗漱、净面、梳妆的用具,伺候陆宁起身。
碧琳侯前,晨起的少女尚且慵懒,任三千青丝随意倾泻,惺忪水眸中透着氤氲惑人的雾气,眉梢处似有丝丝入骨的娇媚。
拿着银篦给她梳通长发的丫头叫溪藤,原是颜老太太的人,最善于挽发。陆宁来颜府后,颜老太太让溪藤跟了陆宁。
尽管已经与这位主子相处了快半年,溪藤每每近身伺候时,还是为主子的绝世容貌所惊叹。女子生得美的很多,但美到能瞬间夺人呼吸的却是罕有。
陆宁这张脸,生得精致不说,仿佛有慑人的魔力一般,看一眼,便还想再看,看完了,闭上眼睛还忍不住想。想完后还要回味,似乎永远没个够。
连她一个女子尚且这般,若是换成男子……
记得陆宁刚进府时,三少爷便看呆了许久也不能回神,直引得老太太哈哈大笑。
溪藤到现在还有点不敢多看这张脸,只细心地打理着如瀑的长发。不一会儿,便梳了一个随云髻,插了一对金丝镂空镶玛瑙玲珑簪,簪头嵌的宝石红得醉人,衬得少女肤色愈发明艳夺目,辉映了满室光华。
湖颖呈上一套银红色绣大朵海棠的薄纱长裙来,陆宁换上后,在镜前转了一圈,几个丫鬟都不住地惊叹,而陆宁,恍然生出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感觉。
不知不觉,她已经进京半年了。
因陆府旧宅久未住人,郡主府又未建好,她便暂且住到了颜府。既然在颜府,她便按颜府家谱所载的那样,做一回颜七姑娘。
陆宁这人就是爱新鲜,她第一次过这般深宅大院的生活,也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大的家族,也觉得颇有意趣。当然,大家都说,其实颜府的人口比起京都其他朱门绣户来说,已经十分简单了。即便十分简单,陆宁也拥有三位哥哥,三位姐姐,排在了第七。
她所居住的星回阁,处于荣景侯府的扶疏园内,但内部又自成一套体系。进了大门,是一派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圃,浓丽娇艳,夺人眼球。花圃一旁,点缀了芭蕉、四月雪等绿植。过了花圃再穿过两道门,才到陆宁居住的正屋。
正屋明暗共五间,陆宁的卧房在西间最里,卧房内又有紫檀木雕花多宝阁和锦绣流苏帷幔两层阻隔,帷幔之后,才能看见如烟如雾的葱绿色柔纱帐并梨花木架子床。
庭院深深深几许。深闺果然很深啊。
星回阁后院还植了许多果树。桃、李、梨、杏等各色都有,自有一派淳朴天真。陆宁在最大的那桃树下架了个秋千。
身处于这镶满堂金玉、堆叠锦绣中,陆宁偶尔想起书院里推开门就能看到简陋床榻的卧房,便忍不住唏嘘。
在这里不用按时上早课,不用念书完成课业,也不能随意出门,大家闺秀的日子无疑闲散之极。好在三位姐姐中唯一在府里的这位六姐姐颜芊璎很会自找乐子,爱烹饪,又爱请客,最是热情,陆宁与她处得极好,颜芊璎偶尔来星回阁听她弹琴,陆宁也时常去樱笋阁蹭饭。
今日的绽梅宴,颜芊璎早就同她打过招呼了,她是断不能缺席的。
昨日睡得太晚,差点误了时辰。
想起昨夜,陆宁晨起的美好心情瞬间一阵郁郁。
原本她在颜府的日子过得挺舒适的,但七日前,忽然一道婚旨砸到她脑袋上——这婚旨,是上京城名门贵女们梦寐以求的,可她不欢喜。
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她也不知为何会忽然选她做太子妃。进宫做什么娘娘,着实超出她的人生规划太多。她当即发了信件给身在雁鸣山的父王询问此事,昨夜里收到回信。
父王还是那个忠君爱国的父王。他说这是天子圣旨,他也只能听从,并给她说了一通太子殿下如何如何能干,她嫁给他不亏的话。
仿佛先前积极给她找招婿对象的不是他一样。
是的,在这个忽如其来的赐婚之前,镇南王夫妇以及颜老太太都致力于给她寻个能入赘的夫婿,且还因互相看不上对方选的人而争辩过好几次。陆宁瞧着也挺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