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徐伯说完那些,没等我讲什么,就又道得去忙了。我喔了一声,就想跟着去,但他说什么也不让。
所以,现在就剩我一个在这儿…
要换成前一会儿的我,肯定就乐得去翻那些书和图打发时间了,可这时却不知怎地,一点儿都没心情。
我怔怔的盯着炕上那堆东西好半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去收拾起来比较好。这样弄得一团乱的,傅宁抒回头看见,肯定不会高兴。
虽然徐伯说不要碰,可他都拿出来了,那…应该没什么不能碰的,我想,不要去翻他没拿出来的东西就好啦。
等到收好后,我把木匣子给抱起来,放回书架底子。
唔,都整齐了…
我看了看屋里,又转去看外头,就走去了门边。雪好像停了,院里安安静静的,连风也没有,更别说有人走过的声音。
我走了出去,站了一会儿,有点儿拿不住主意往哪个方向。廊外雪积得有些深,把路都给埋没了,压根儿看不见边界。
我还在犹豫,忽地就想起来一件事儿…
对了,那会儿汤才熬上呢,林子復就找了来,然后就…
唔,去看看好了,我动起脚步,就往厨房过去,可到门边要进去时,冷不防的,听见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不自禁停住脚步。此刻正说话的声音,我认得出来,是林子復,可前面那一句,说得人是傅宁抒。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就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好像不太高兴。
可…也不觉得他们是在吵架,两人口气都很平常,就像是在书院里那样。我有点儿迟疑,就躡了脚往前一小步,把头往里探看一眼,又飞快的退了回去。
唔…
方才一眼看进去,只瞧见了林子復,可就是瞧见他,我才吓了好一跳,不过他的目光是向着傅宁抒的。
应该…没看见我吧。
不知怎地,又想起前一会儿他古怪的态度,就有点儿不敢进去,我便站在门边没动,耳边听他们说了几句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懂,可感觉是在说谁家里的事儿。
唔,柳先生教过,说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正想着,肩上忽地被拍了一下,我登时吓住,脱口惊叫了一声,视线就对上一双平淡的目光,霎时又觉着窘困得可以。
「先…先生…」我期艾的喊,瞥见林子復也站在另一侧,不禁低了低脸,心里惶惶的惊跳。
不过林子復倒没有对我说什么,耳边就听他同傅宁抒说了一句什么,就脱口喊着徐伯,一边迈步从我身边走过。
我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站在这儿做什么?」
听见问话,我转过目光,再对上傅宁抒的眼睛,心头惶然一跳,连忙就低了视线,摇了摇头。
忽地,脸侧让一手给碰住,意想不到的温热搁在皮肤上,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就抬起了眼,怔怔的看着傅宁抒。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开口:「怎么这样冰。」
「是先生的手太热了…」我小声道。
傅宁抒看着我,收回了手,语气平淡的说:「外头太冷了,快回屋里去,东西一会儿就能吃了。」
我愣愣的点头,正要走又不禁脱口:「先生…」
「嗯?」
「那…林先生也一块儿吗?」
傅宁抒嗯了一声,道:「好了别多问,快回屋里去。」
我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傅宁抒一眼,见他微皱起眉,连忙转身走开,边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原来林子復还没有要走,一会儿还要一起吃饭…
唔,其实也没觉得讨厌,就是…我想起林子復前面的态度,忍不住惶惶然的。
而且,这样一来,傅宁抒又没工夫理我了吧。
从之前几件事儿来看,他其实和林子復交情很不错,可我有时候,又会觉得困惑,因为在书院里时,很少见到他们待在一起,除了我才来那会儿,以及开始去书库做事儿的那阵子,几乎没有看过。
就是…能看到东门先生,或者文先生,以及柳先生和莱先生同傅宁抒讲上话,就连席夙一,有时候也会找他问点儿事情。
而现在过年,只有林子復特地过来…
唔,这才初三,年都还没完呢…
我一路走,一路忍不住东想西想,越想越理不出半点儿头绪,就是觉着心里边一阵鬱闷,比让林子復胡乱兇了一通还要闷。
搁在平时,我肯定就不想了,可这会儿,却不知怎地,忍不住一直要想下去,好像非得想出一个明白不可。
于是…
唔,自然的,我这脑袋是想不到什么答案的,回头拿了本书,翻着想着就打起盹来,一直睡到徐伯来喊为止。
去到厅里吃饭时,我又想起心里的那些纠结,不自禁觉得侷促,加上没敢去看林子復的反应,就只顾着埋头吃饭,一声都没吭。
等吃过饭,不等谁开口,我就帮忙徐伯收拾起来,然后去厨房忙完后,又问了徐伯有些什么能做的,再没有回去厅里。
傍晚的时候又下起雪来。
那时我在花房帮忙徐伯整理。他忘了东西,我问了在哪儿,就走出廊屋,这才发现下起雪了。
我怔怔的,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赶紧动起脚步去取了东西。
回头时,一眼见着了从对头走来的傅宁抒和林子復,我有点儿想避开,忍不住迟疑了一下,脚步就慢了,冷不防的,听见林子復同傅宁抒告辞。
我心里不禁咦了一下,还以为他会住下来的…
怔愣的片刻,他们已经走近过来了,我一眼就对上了林子復的目光,想也没想就脱口:「先生…要走了?」
林子復看向我,脸色倒是温和的,没像来时那样冷,开口的语气也挺好的:「是,改日见吧。」
我听他回应,有些怔了一下,才点头说好。
「…我送你出去。」
傅宁抒出了声,看了我一眼,就领了林子復往大门去。我看着他们走远一些,才想到手里拿的东西,赶紧回到徐伯那里,把东西给了他。
那会儿我问徐伯有什么能做,他直说不用我忙,可我仍旧缠着他,他只好领我到花房去。
初来的时候,曾见着外头荒废的花圃,其实那也不是真的荒废了,只是另闢了地方盖了花房来种养。
徐伯解释,因为这儿的冬天很冷,又会下雪,要是不这么做,那些花儿根本活不下去。
还说,这里的花儿都是傅宁抒姨母生前陆续种下的,以前只要身体情况允许,都会亲自动手松土或修剪花叶。
不过她去了之后,傅宁抒平时也不在这儿,徐伯只有一个人,就只能慢慢的弄,所以里头变得有点儿凌乱,杂草丛生不说,有些花的根茎还让小虫子给蛀了。
我陪着徐伯在这儿忙了一下午,总算帮忙他将枯死的花都给挖除乾净。
「这就好了…」徐伯喘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汗:「这样就剩下除草了。」
「那我现在来弄。」我就说。
「不忙的,小少爷该累了,歇息一会儿,等我去弄好饭吧。」徐伯说着,收拾起了东西。
我看了一眼稍微变得整齐的花圃,就又开口:「我还是多少做一点儿,反正还早的,这样明儿个就能轻松一些了。」
「这…」
「好啦,您去忙不要紧。」我笑道:「我可以的。」
说完,看徐伯脸色还是犹豫,我又说了几次真不要紧。最后大概拿我没辙,他也不劝了,就说小心一点儿,别弄得太久,人就收拾一些东西离开。
我将衣袖再挽高了一点儿,拿了锄头小心的避开花种,将一处杂草先给稍稍剷平了,才开始徒手去拔。
这头拔了差不多后,正想要起身时,忽地见着面前有一道黑影儿,我怔了怔,抬起头,就被拉了站起身。
「…忙什么?」
傅宁抒开口,伸出了手,就来抹过我的脸侧,又道:「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
因为出汗,脸一直都是热的,可那手一摸过,就觉得脸上皮肤臊得更厉害,我驀地觉着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说清楚自个儿忙些什么。
傅宁抒听了,脸上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说这些不用我忙,就拉了我走出廊屋。
外边雪似乎又停了,可风自然还是冷的,这一出去,给吹了一下,我立即打了个喷嚏。
「……」
我擤了下鼻子,訥訥地对着傅宁抒看,有点儿抱歉的脱口:「…对不起。」
傅宁抒像是叹了口气,才说:「我让徐伯先备了热水,你出了一身汗,先去洗一下。」
「喔…」
傅宁抒就没再说话,领了我回房去,又帮忙我拿了衣物,然后看着要出去了,忽地又开口。
「静思…」
听他喊自个儿的名字,我正脱外袍的手不由顿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怔怔的看向他。
可他看着我,半晌却摇了摇头,说没事儿,让我洗好直接去厅里吃饭。
六十二
在吃过饭,喝了杯茶后,我起身才想要帮忙收拾,就让傅宁抒给拦住了。
「不忙,徐伯会收拾的。」他淡淡的道,目光看向我:「你若想做点儿事情,我手上正好有事儿能给你做。」
我怔了一下,脱口就问:「什么事儿?」
「别多问。」
我呆了呆,有点儿茫然的点头,就看傅宁抒已是站起身,取了盏灯说着走吧,连忙也迈步跟了上去。
其实真的很想问的,可想到傅宁抒方才让我别多问,虽然也没有很兇,可就觉得…心里头有些古怪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