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我看着李长岑走开了,有点儿茫然。
不过,我没多想下去,就连忙揹起书箱,然后离开了。
我先去了一趟书库。
席夙一已经在那儿了。他从院中另一处屋里取了书出来,看到我时,脚步微微一停。
我和他问候:「先生。」
席夙一就嗯了一声,举步再走。
我怯怯的跟在旁,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先生,我一会儿能早些离开么?」
说着,就瞥见席夙一侧头瞧来,我吞了吞口水,低下眼角才又继续道:「柳先生让我一会儿去找他。」
「……」
耳边只听书本搁到桌案的轻砰声,没听席夙一答腔。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抬眼,却正好对上席夙一的视线。
我不禁忐忑,不敢吭声,只战战兢兢的瞧他。
席夙一才问:「最近有考试?」
我呆了呆,跟着才恍然,然后又有点儿窘——他大概以为我又考坏了。
我訕訕的摇头,吞吞吐吐的解释:「不是考试的缘故,是我方才…课上没注意专注,所以给柳先生…唔,逮着了。」
讲到最后,我忍不住垂下脑袋。
半晌,才听席夙一的声音说:「你早些去找他吧,这儿没什么要忙的。」
咦?要这么早去?柳先生说晚点儿的…
我有些不愿,寧可在这儿多待一阵。
不过,我也没敢对席夙一说出这样的话,就只低声的说了是,然后和他道过谢,就慢吞吞的走往书斋那儿。
书斋院落里,一如平常安安静静的,我放轻脚步,走到正中的一间房前。
我才敲了门,里头就传来一声进来。
门一推开,正对的是一张宽阔的书案,而柳先生坐在其中,似乎正在批改卷子。他抬头看来,示意我过去。
我关好门,才战战兢兢的走去。
柳先生丝毫没客气,披头就叨唸起来——不过他一向也不大客气。
这回,他又翻出上次缴去的卷子,沉沉的告诫我,在这么下去,半年后乾脆别去应考了。
我不敢吭声,只唯诺的不住点头。
柳先生就这么一直说教,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才停下。
他喝了口茶,看着我又沉了口气,但总算肯放过我了。他撇过头重新批改起卷子,抬起一手摆了摆,让我走开。
我囁嚅的道谢,就一刻也不多待,赶紧开门出去。
一关上门,我不禁吐了口气,但也忍不住颓丧。
方才柳先生讲了很多重话,听了心里是憋屈,但我也跟着苦恼起来。
到时应试,结果不好,要怎么办才好?又不能…
前方地上映下些微阴影,我顿了一顿,就抬起脑袋,见着傅宁抒踏进院门。
只不过,我还来不及高兴,眼里就瞥见了他身后的人,心情霎时又低落。
——又是。
李簌面无表情,没有看我。
而傅宁抒看着我,温和的问:「怎么在这儿?」
我对着傅宁抒,驀地有点儿彆扭,吶吶的回道:「我来找柳先生。」
傅宁抒哦了一声,像是了然,微弯嘴角,就又问:「找完了么?」
我訕訕的点头,然后回答:「正要走了。」
傅宁抒像是还要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让李簌给打岔。
「宁抒,我们得快点儿,要不一会儿可赶不及。」
我一愣,霎时想到李簌昨儿个的话,心里驀地着急,怔怔的瞧向傅宁抒。
「说过了,这儿是书院。」但傅宁抒只平淡的道:「而且,倒也无须我出面,一会儿我写过信,你尽可带了人找去,何老的手上没有不能修復的东西。」
李簌放软语调:「但我听说,那个人脾气古怪,他承过你的情,肯定比较好说话。」
傅宁抒没有答腔,神情也没变。
不过,我瞧他眉头像是皱了一下。
「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的。」李簌又说了句:「但你晓得,我很想把它修好。」
傅宁抒一样不作答,不过,他忽往我看来。
「你还得去书库那儿吧?快些去。」他开口,就伸出一手,不过却是拍了拍我的肩,又一下便收了回去。
我隐约迟疑,可也只低喔了一声,什么都没讲。
迈开脚步时,我忍不住转头,看着傅宁抒已往里走,而李簌慢慢的跟在后。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李簌回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慌,急忙转回头,有些仓皇的快步离开。
离开书斋那处,我看了看天色。
唔,感觉这会儿还早…
我一时不知上哪儿去。
之前同席夙一讲过了,所以我没打算再回书库。
我想到,好久没去厨房找叔婶们聊天了,就动起脚步,打算往那儿过去。
「——喂,你站住。」
忽地,身后传来喊声。
咦?我停了停,还没转过身去,后头的人就已经快了几步越过,跟着站到我面前来。
瞧清楚是谁,我忍不住一愣,睁了睁眼。
李簌漠然的看着我,不等我出声疑问,就先说了:「我有话要说。」
我顿了顿,才怯怯的喔了一声。
李簌冷冷的开口,一字一句:「不管你怎么自以为,但我告诉你,你就只是这儿的其中一个学生,宁抒对你好,也是因为作为这儿的先生的缘故。」
我愣住。
傅宁抒是先生,而我是学生,一直是这样的,自个儿当然明白,但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心头一阵发堵。
我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岑对你讲过了吧?那你也该晓得,宁抒与我们之间关係深厚,你与他的那点儿关联,一点儿也算不上回事儿。」李簌再道:「况且,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宁家。」
「到时候,他不会理你。」他补了这句。
我越听,心情越发沉闷。
倒是,听他提到了李长岑,上午在射箭场生出的疑惑,霎时又冒了出来——还以为,这一阵子,他和李长岑吵架了,原来没有呀。
要是吵架了,怎么会把事情都讲给他听…
我恍惚的想着,他俩最近有时不在一块儿,只是因为李簌来找傅宁抒的缘故?
「如此,你听清楚了么?」
李簌问,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
我顿了顿,隐约的抿了抿嘴,但实在忍不住,还是脱口:「就算先生不理我,那也不要紧,我一样理他的,这样就行了。」
何况,说是这么说,但以后怎么样,也说不定呀,不表示…唔,傅宁抒真要回去。
李簌像是一愣,但只一下,忽地一笑。
「天真,你以为宁家是什么样的地方?到了那时,他不会多瞧你一眼的…」他收了笑,很冷漠的说:「不,用不着等到那时候,现在我就告诉你,他压根儿不会瞧上你——」
「那么,先生他就喜欢你么?」猛然的,心里就一股衝动,我想也没想,就脱口打断。
李簌霎时噤声,脸色微微的沉。
「不。」
一会儿,他才说,两眼盯着我看:「可就算不是我,也不该是你,宁抒心里喜欢的人,不会是你。」
一百二十二
廊道上,陆续的有学生走过,一个个都走得很快。
但我走得慢吞吞的…
天色隐约暗了,我茫然的望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