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命张燕以剿匪之名进驻安平,不过令箭不能给你,此番令箭会由友若持有,你二人同去。”陈默看着杨修道。
不是不相信杨修,杨修的确聪慧,但有时候看不明白局势,而且耳根子有些软,荀谌不一样,袁绍麾下,颍川和冀州士人之间的派系之争,陈默是如雷贯耳,而且荀谌久经沉浮,他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喏!”杨修苦涩的点了点头,躬身告退。
不过这件事,令箭陈默没给荀谌,而是给了杨平,没错,就是杨平,抄家灭门这种事,是他的拿手好戏,这次陈默调集天网人手过来,领头的就是杨平,不过天网不能现于人前,哪怕大家知道有这么个组织,但天网没有执法权,杨平过来,就是为了调动张燕的部队,他和荀谌配合,调兵也不能越过杨平,更重要的是,令箭不在他们手上,就不能徇私放人,这次安平之事,陈默既然出手,就要起到震慑之效,而杨平就是陈默震慑冀州世家的刀。
对于安平士绅来说,张燕进驻剿匪并未引起他们的恐慌,毕竟张燕是真的在剿匪,在很多人看来,陈默就是想拿张燕来威慑他们。
至于杀官之事,他们做的干净,就是张燕绞光了安平一带的山贼盗匪,也不可能找到半点线索。
不过接下来,荀谌和杨修带着大批罪证来到安平,从信都开始,一县一县的问罪,饭食罪证之上列出来的家族子弟,尽数将罪证公之于众,然后迅速被缉拿。
反抗自然是有的,但只要一动手,杨平的出现就给这些安平士绅一盆冷水,杨平足足跟张燕要来了五千人马,一旦反抗,立刻集结兵马以谋逆之罪抄家灭祖。
半月之内,安平十三县被杨修和荀谌扫了八县,每到一县,少的一两家,多的五六家世家子弟被法办。
但敢反抗者,杨平立刻以谋逆之罪论处,举家缉拿甚至就地格杀,财产充公。
半月之内,死在黑山军刀下的当地士绅,连同反抗的家仆、旁系加起来,足有上万人。
这一下,有些聪明的终于反应过来了,杨修等人到来之后,根本没说杀官之事,但却是迁怒于整个冀州士绅,而且拿出来的罪证也是实实在在的,只要那一车竹简上有名,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抄家灭祖,杨平之名那可是恶贯满盈,但杨平不在乎这些。
而巧的是,荀谌和杨修走了八县,却迟迟没去安平县,一直到走完十二县之后,当杨平带着人马气势汹汹的杀到安平时,安平士绅已经尽数来到城外相迎,还带来了几颗人头,正是杀害安平令的凶手,希望以此免去罪责。
不过作为此番杀官案的主要地方,就算杨平想放过,陈默也不可能放过,安平是罪证最多的一处,安平士绅经几乎被血洗了一遍,偏偏整个安平县当日却是有无数人叫好,跟过年一般,因为杨修还带来了朝廷的新令,此番杀官案了结之后,朝廷的新令便会开始在安平郡推广,然后以安平、魏郡尉中心,向整个冀州辐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审配论道
冀州士绅恐慌了,安平的事情落定,因为一个县令的死,整个安平郡从郡治信都一直杀到安平县,十三县士绅及其门客付出了上万人的代价,这是什么概念?安平郡士绅被灭族一半还多。
更要命的是,陈默掌控着大量的罪证并在各县公布这些罪证,每灭一家都公之于众,不但要人命,还要把人钉在耻辱柱上,死了就算留名都是遗臭万年那种。
这一下子,冀州各县士绅顿时老实了不少,生怕陈默将这个执行下去,毕竟能成为一地豪绅,家业庞大,族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喜欢无事生非的败类,而且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没见随着这消息逐渐散开,各郡百姓都盼着自己这边也来彻查这么一回?
各郡士绅现在别说去为难新上任的县令,各家都缩在家里,老实做人,更严令家族子弟不得在外面胡作非为。
各县新任县令也因此得以施展,开始迅速掌控各县实权,冀州新政开始迅速推行,不过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将军可曾想过,这般做法,有悖人伦?”邺城,将军府中,审配面色有些阴沉的看着陈默。
当初邺城彻底攻破之后,高干被高顺放走,换来了李山的投效,但审配可没有放走,只是审配不愿投降,陈默也没为难他,只是让他留在邺城,不得外出,除了行走范围受到限制,不能出邺城之外,基本上审配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袁尚之败,让审配颇为惋惜,但他身为囚徒,却也没办法干涉什么,只是每日坐在家中饮酒度日,这次听闻安平之事,却是没办法再淡定了,这才跑来拜访陈默。
“有悖人伦?”陈默有些诧异的看向审配:“我记得《孟子·滕文公》有云,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人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乃儒家之言,这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虽然我并非完全认可,但却不知我何处有悖人伦了?”
审配语塞,随即有些郁闷,我是跟你来讨论人伦的?
“大将军此言差矣,人伦者又岂止这些,将军乃世之英雄,如今冀州既定,怎可枉造杀戮,屠戮士绅,如此做法,怎能让天下归心?”审配皱眉道。
“天下归心有些大了。”陈默摇了摇头,看向审配道:“再说,天子才要天下归心,你叫我大将军,又要我天下归心,只此一点,正南先生便已逾越人伦。”
“大将军可知,何为士?”审配不想再说人伦,换了一个话题。
“略知一二。”陈默点点头:“孔子曾曰:士志于道,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可为士也,士者,国之脊梁,但正南也该知道,士族非士也,因祖宗显贵而据一方,此为士族。”
“大将军既然知晓,便该知道士人祖上有功于天下,自该被天下善待,其后人受祖宗庇佑,这也并非坏事,如此一来,才会有更多人愿意为天下先,愿意为国建功,大将军以为然否?”审配皱眉道。
“当然,既然有功于天下,自该受天下之回馈,其后代受祖宗荫蔽享祖上阴德却也没错;但祖宗有功于天下,是否就是后人作恶的资本,哪怕他们谋反叛国,枉杀无辜,也该视而不见?”陈默认可了审配的话,这个他没办法反对,这个道理若是被推翻,那谁还愿意为他效力?大家浴血沙场除了为天下之外,更多的还是为自己,想要封妻荫子,让自己后代血脉有更优渥的生活,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诉求。
但这并不代表祖宗有功于天下,后人就可肆意妄为,凡事总该有度。
“但安平士绅,纵然有过,但也罪不至死,更不至抄家灭族!”审配疾言道。
“杀官同造反,正南先生以为然否?”陈默问道。
审配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上,显然是做这事的人脑子有坑,随即审配道:“但诛其首恶便是,将军却牵连无辜,未免有些过了。”
“过么?”陈默摇了摇头道:“逼良为娼,这叫无辜,欺行霸市,强抢民女,这叫无过,若这些家族不是公然抗法,想要庇护其族中败类,又何至于此?却不知我有何错,正南先生说不再问世情,又何必前来公然质问于我?”
“有些东西,不能越,杀官,放眼古今,谁敢如此公然来做,但他们敢,你说我该不该怒,又该不该杀人?”陈默看着审配,声色渐厉。
审配一堵,最主要的,还是杀官,陈默正是因此,公然对安平郡士族出手,杀戮上万,却反而赢得了一片好名声,但审配是谁,在冀州算得上顶尖智者,自然看得出来,那些人之所以杀官,分明就是陈默故意忍让,让那些人以为陈默好欺,才会走到这一步。
分明就是陈默玩弄人心,给这些人挖坑,但这东西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为陈默什么都没做,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
审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默道:“但大将军擅改旧法,推行新政,致使百姓赋税加重,可曾想过这般做法有违仁道?”
“如何有违仁道?”陈默反问道:“过去朝廷税法,是十税一或是二十税一,如今我以三税一,正南先生说的可是这个?”
审配点点头道:“将军攻占冀州,天下两分,将军独得其一,如今借朝廷名义,将大量良田收归己有,肆意盘剥百姓,这般下去,百姓何辜?”
“但据我所知,世家豪绅雇佣佃农,若以旧法,以人头收税,这士绅所交赋税极其有限,但其雇佣佃农辛苦耕作,但最终得到的,十不足一,即便如此,还要上缴赋税,我实难看出旧法有何恤民之处?当然,这点粮食人是活不下去的,到那时,士绅发粮赈济百姓,拿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食去救他们他们还得感恩戴德,若说这上海的,无外乎士绅之名望以及利益,可对?”陈默笑问道。
审配皱眉看向陈默:“此乃祖宗之法,我大汉延续四百年都是依此法而行……”
“所以大汉才有今日之衰落。”陈默摇头道:“而且大汉自王莽往后,其实已然分作两段,细算下来,无论高祖所创还是光武所创,都不过两百年尔。”
士族兼并土地这种事,朝廷其实一直都是默许态度,但任何事情都有个极限,就陈默所知,如今这天下,士权已经膨胀到皇权没地方收税的地步,这个时候不行变法,那这天下战乱就不会休止,之所以没有完全将士权压下去,只是因为彻底灭了士人,这天下将无人可以用,所以陈默一直以来给士权发展空间,却又加以限制。
按照陈默的规划,这天下大半土地最终还是为士权所有,但剩下的那少半土地却必须拿在朝廷手中,这样一来,百姓才有活路,士权也不至于膨胀到皇权难以遏制的地步。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很难,所以陈默才会积极推行三学来制衡世家,大家还在玩,但得给百姓留下活命的空间,得给百姓留下知道朝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