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夷安郡主?” 苏易脚步顿住,神情惊讶的好像才看见她似的。
赵彻本是背对苏易而站的,等他走近,竹林阴翳处的黑衣少年缓缓转过身,朝他凉凉一瞥。
正好瞧见苏易双手振袖,交指行礼:“美人在前,恕岁初无礼了。”
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语调或是神态,都是真挚至极,原本三分好听的话也能变成了七分好听。
宋乐仪神色不变,微微点头:“苏世子。”
“好好说话。”
对于好友这幅模样早就见怪不怪,赵彻仍然忍不住敛了嘴角的笑意,语气颇为不耐,又不咸不淡问道:“你来干什么?”
“刚刚宣平候府的小厮前来,说府里出了事儿,把容之喊回去了,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所以就来寻你了。”
苏易笑着解释,眼神开始肆无忌惮在二人间来回游走,又朝他挤眉弄眼,语气揶揄:“若是打扰了二位,倒是岁初之过了。”
日光熠熠,竹林沙沙,好一个打情骂俏的好地方,这倒叫他疑惑了,这两位的关系怎么说变就变了?
若是往日,宋乐仪没准还会羞窘些许,如今却全然被他的前半句话吸引过去了,顾不得那些小女儿心态了。
“宣平候府怎么了?”宋乐仪问。
苏易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赵彻一眼:“不知道啊,我看那小厮行色匆匆,像是大事儿。”
宋乐仪蹙了眉,望着竹叶斑驳间的天空有些出神,她不记得这个时候出过什么大事儿,又想起宣平候府一贯的作风,倒也没什么奇怪。
赵彻半晌没有说话,他抬手将落在宋乐仪头顶的一片竹叶摘下,沉着嗓音说了一句:“起风了,回殿里罢。”
……
宋乐仪刚迈入殿内,便觉得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三两贵女纷纷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赵元敏挪步到她身旁,小声道:“夷安,方才周玉莹同众人讲,你与苏世子和五哥在小竹林牵扯不清。”
周玉莹?
宋乐仪讥笑了下,怎么忘了还有周玉莹这个蠢东西,她淡淡扫向周玉莹:“我曾听闻‘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不知周姑娘可否为本郡主解释一番,是为何意?”
众人闻言,有几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玉莹的脸蛋霎时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反驳,又见宋乐仪抿唇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道:“罢了,本郡主不与你计较。”
“只是…”她顿了顿,“周姑娘如此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还是要归咎于周尚书管教无方,本郡主会将此事,亲自写了奏折,呈禀陛下。”
这下,周玉莹慌了,周身如坠冰寒,开始为先前的鲁莽而懊悔,她忙向赵妙投去求救的眼神儿,却不想只见其嫌恶的别开了眼。
宋乐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和赵妙的眼神儿在空中碰上,激出无数火花。
赵妙面上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一如既往的孤高冷清,瞧见宋乐仪的一瞬,她勾唇一笑,阴郁斜长的眼底有暗流涌动。
这副表情她太熟悉了。
宋乐仪嗤了一声,回了她一个讽笑,直接偏过了头,懒得看她。
桃粉色的宽敞的袖口下,宋乐仪微微捏紧了手指,赵妙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小仇大报,大仇死报,端阳一日不倒,赵妙就能一日肆无忌惮,她就一颗心高悬不下,如黏上了狗皮膏药,烦人的紧。
等她主动露出破绽,倒不如她先发制人。要是,她能拿到端阳的那本册子就好了……
宋乐仪很快的敛了情绪,她一边里走,一边往上官晔的位置瞥了一眼,眼眸微动。
那里书卷摊开,墨汁未干,狼毫笔斜躺在纸上,可见他走的匆忙。
小姑娘微微叹了口气,掀裙坐下,一向明媚的情绪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明心堂设学以来,素来人才辈出,有人朝堂重臣,有人沙场谋将,亦有人著书立说贤名远扬。
可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全然变了个模样,纵有成才者,也是历尽艰辛,且不过三两,屈指可数。
皆道命数难料,世事无常,可宋乐仪却知道,什么命中有数,都是借口,不过是人为罢了。
有人深陷泥潭,自暴自弃。
有人却能拨开重重云雾,功成名遂,赵彻是,上官晔亦是。
宋乐仪摊开书卷,忍不住的想,鲜衣怒马少年时,谁不是未来可期?
*
宋乐仪同太后刚刚用了几口菜,前去毓庆宫送为赵彻送晚膳的青书姑姑便回来了,手里的食盒也一并原模原样的拎了回来。
说是赵彻不在宫里。
太后习以为常,颔首示意她知道了,宋乐仪亦心下了然,放学时她看到赵彻同苏易一道出了宫。
等天色逐渐擦黑,宋乐仪便觉得不太对劲了,昨日与赵彻约好,他今日会将兔子灯给她送来,不应该这个时候还不出现。
他一向守诺的。
是白日上官晔的事还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压下心底的疑惑,想着再等一等。这一等,便等到了夤夜。
寿安宫西偏殿的灯火明亮。
宋乐仪抱着一卷书坐在软榻上认真研读,一头乌发只在背后散散的挽了一个髻,几缕调皮的青丝垂在脸庞,看上去软糯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