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子在一幢巨大的白色建筑前停稳了。
黑手套先下车跟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从大门侧面的走廊出来几个穿白色制服、整齐有序的工作人员,在车前一纵队排开,个个衣着讲究戴着口罩,露出一双x射线般犀利的眼睛。
这个堪称盛大的欢迎仪式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受到了国宝级的关注和爱戴,然后这些从两侧按住了他们的肩膀,把疑似手铐的东西铐在了他们手上。
之所以说疑似手铐因为那并不是钢铁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可塑性非常强的软塑胶物质,给人的感觉像是贴在手腕上,但是一旦挣扎就会越来越紧,通过拉扯来增强韧性,从而达到束缚和管制的目的。
“还算有点人情味儿。”卢坦嘟囔了一句,自打他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现实感,周围有很多人,低着头来来往往,这是自打模式以来他见过的最多的人,跟救助中心那个规模简直天差地别,更重要的是有种“秩序”感,这里的人和基础设施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规划,比如他现在看到的有专门发放食物和日用品的帐篷,悬挂着醒目招牌的流民暂住点,白墙蓝顶的灾区用门板房,横平竖直的棱角看上去脆弱却又坚强;门口的洋灰地上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茶杯毛巾、衣服被褥之类的,套着”已消毒”标识的白色编织袋,用细细的绳子打包成摞,每一份都象征着拮据的珍贵。
这一片面积可观的建筑前有一片空地上停放着近十辆医疗车,医生们在给民众做身体检查,这里的医生数量和士兵几乎齐平,更有些本身就是军医的,在人力资源严重缺乏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要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
卢坦看着那些佝偻着背伸出手臂等待检查的灾民,不由得心想,这些在无辜的心中满怀期待的百姓,如果知道了破坏他们生活的元凶就是他们一直信任的上级,摧毁他们却又拯救他们,他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为了争取这一点点活下来的权利随波逐流?还是会不满这种欺瞒全体人马揭竿而起?
不得不说那个叫顾炎的人,真的是非常聪明。
他懂得在这种关键时刻收买人心,就像一些公众媒体会做的那样,在灾难发生时尽可能的转移事情本身的严重性,把渲染的重点放在灾后重建上,遭遇重创的民众还没来得及走出阴霾去追寻事实和真相,马上就沉浸在温暖人心的春风之中了。
还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六人健康状况检查通过,可以进入安全范围。”一个人大声汇报,“剩余一个疑似感染者,请求下一步指示。”
他指的是罗镇。其余工作人员一齐朝他看过去,罗镇有点六神无主的转动着血红的眼睛,阎直当时没想那么多,走过去跟黑手套说,你也亲眼看着他和那些东西是不一样的,关他禁闭也行,留下这条命。
阎直不在被激怒的状态下,是个相当冷静又内敛的人,这是他难得一次冲动,他记得自己当时欠了罗镇一个人情,这不仅仅是为了保住一条无辜的命,更是为了他的朋友争取。
黑手套嘴角动了动,沉吟片刻,“把这个人暂时隔离起来,其他的跟我走。”
“是。”
工作人员的声音和电子仪器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平板而毫无生气,他们回头朝黑手套敬了个礼,“廖队,请。”
“顾大校在楼上等您。”
黑手套,或者说是搜查队队长廖海回敬了礼,带着他们来到了顾炎所在的安全部。
建筑物内部充斥着冰冷的银白色,布局像是医院和写字楼的诡异结合体,所有人对这些穿病号服的贵宾行注目礼,投来的目光先有狐疑,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事不关己的漠然。
池麟死性不改的开始和架着他的女工作人员搭讪,“姐姐你能不能放开我,手腕有点疼。”
女医师:“不能。”
池麟额角一滴小汗珠,“我们要去哪呢?”
女医师:“闭嘴。”
自己的队友是多么的友好善良啊,外面的世界太险恶了。
池麟同学这样腹诽着,一行人被带进了一个嵌套式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正在打电话,左手拇指闪耀着与整个人格格不入金属光芒,阎直对这个人有印象,这就是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顾炎,虽然那时候他藏在罗镇身后,对这个人手上的装饰印象倒是很深。
他办公室内部有个全封闭的审讯室,一面是宽大的钢化玻璃,让人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背对他们站在落地窗前,和阎直当初见的没有太大的出入,或者说他们这种人永远都是一副斯文考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放下电话,靠在办公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用把握得非常到位的笑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他摊开双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