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从前方传来,杜赖站起身来,看到远处大片反射着银光的水面——艋舺不远了,他回过头看到身后鱼贯而行的长长船队,心中充满自豪。对于当初杀人夺刀,他毫不后悔,这一次他不但要击败敌人,还要沿着淡水河而下,夺取铁器的来源。
号角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的声音拖得很长。敌人出现了!杜赖高声喊道:“所有人加快划桨,敌人出现了,前面打起来了!”
“放箭!”莫娜站在独木舟船首,拉满自己的角弓,在发出号令的同时松开了弓弦,箭矢向四十余步外的敌船飞去,敌人也开弓还击,但大部分箭矢都落在独木舟两侧的盾牌上,随即远处便传来一片惨叫声,锋利的钢铁箭矢撕裂皮革和肌肉,深深的扎入骨头和内脏之中,随着一片惨叫声,最前面的那条独木舟横了过来,尸体落入水中,鲜血染红了水面。这是今天流的第一滴血,但远远不是最后一滴。
螃蟹号上高高飘扬着阿坎的图腾——一头黑熊,根据红桧树上瞭望哨的报告,敌人的船队已经全部进入了宽阔的水面,正追逐着担任引诱任务莫娜的独木舟而来。米兰达立刻下令升起船帆,螃蟹号和乌贼号居中,其他独木舟分作两翼,排成两列,如墙而进。显然敌人也发现了迎击者,他们放慢了速度,企图也列成对应的横队,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成功,来自不同村社的百余条独木舟在纪律和操舟上无法与已经操练了快一个月的周可成一方比拟。两边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箭矢相互落下,而螃蟹号与乌贼号却始终保持沉默,张满船帆,船首向前。
杜赖愤怒的叫喊着,催促着自己的桨手,企图让自己的座船穿过缝隙,靠近敌人的大船打接舷战,但船只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仅能凭借声音来判断占据。两条船相撞,发出撕裂的声响,他分辨不清这是敌我的撞击还是 自家的冲撞,顷刻之后,又一声巨响回荡在水面上,紧接着是第三声,在木材对撞的刺耳声中,他还依稀听到雷霆声,可是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火光与白烟升起,可这是在河面上呀?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在左翼两边的独木舟纠缠到了一起,动弹不得,人们正做着殊死的搏斗。
在正前方,螃蟹号已经撕裂了敌人的阵线,冲了过来,炮手们在米兰达雷霆般的嗓门指挥下,将装满鹅卵石的皮桶塞进炮口,眼下的圆堡还没有富裕到用铅子或者铁子,只能用坚硬的鹅卵石代替。“开火!”米兰达下令,在螃蟹号的船舷立刻喷射出一团火光,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独木舟上一片狼藉,人们如蝼蚁一般死去,水面被鲜血染红。
阿坎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螃蟹号冲破敌人的阵线,将一排排船桨如火柴棍一般折断,火绳枪和长炮喷射出火焰,收割着生命,有一条幸运的独木舟靠上了舷,还没等他们爬上来,挥舞着斫刀的水手们便砍断他们的手指,惨叫着落入湖中,甲板上到处都是被砍断的手指。己方所有的船都已经投入了战斗,船首撞击、火光四射,人们挥舞着武器,冲上敌船,在流动的烟火之中,只见箭矢遮挡住阳光,人们纷纷死去,不过幸运的是,好像螃蟹号上还无人阵亡。
此时螃蟹号已经冲破了敌人的阵线,乌贼号在侧后方相距大约五十步左右,仅仅有数条独木舟尾随。调转船头!米兰达发出号令,火绳枪手和炮手们抓紧时间重新装弹,甲板上满是得意的欢呼声。“他说得对,一开始就胜负已定,只会有一场屠杀,而不是战斗!”阿坎苦涩的想着,他现在才清楚周可成、吴诚还有那个葡萄牙人的自信来自何处。水面上载浮载沉,有活人也有死人,唯一不同的是死人沉默不语,活人挣扎求生,那几条独木舟在水面划过,杀死敌人,救起自己人,即将死去人的哀嚎声,一直在水面萦绕。
“调转船头,调转船头!”独木舟上,杜赖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同样的命令,但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神情慌乱,全无米兰达发号施令时那种胜券在握的自负。但无论他的嗓门有多大,也没有多少人能听到他的命令,每个人都在竭力对付面前的敌人。虽然从数量上看杜赖一方仍旧占据优势,但道卡斯人的装备弥补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