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丽呀,新建的码头旁已经停泊着一条条船只,桅杆仿佛树林,从高处看下去海边的房屋仿佛孩童的玩具,一只鹞子在白垩色的崖壁上空盘旋,张开灰黑色的翅膀,翱翔于天空之中。他将双手扶在窗沿上,将身体微微探出,早起的工匠与商人们已经在街道上行走,来来往往,仿佛一群群蚂蚁。徐渭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攥紧拳头,将一切抓在掌心。
“老爷,早饭准备好了!”
被惊醒的徐渭回到床旁,开始穿上衣服,然后他来到书房里,等待着他的除了早饭还有一叠叠文书和账目,身为兰芳社在中左所最高指挥官九指的首席秘书,他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徐渭一边往嘴里塞煎蛋和粥,一边开始处理文书。首先是“森记”的申请书,这家工坊要求把下个月的订货往下推一个月,或者增加人手,这家工坊已经是中左所上的又一个传奇了——与先前的白记铁匠铺子不同的是,“森记”绝大部分产品的买主只有一个,那就是兰芳社自己。但这并不妨碍这家作坊的兴旺,在完成了上一批订货后,从淡水那边就送来了第二批订单——四十台手动车床,以及一批相应的配件,而且预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这一下便轰动了整个中左所,岛上的工匠们都在讨论着这家森记到底生产的是什么玩意,怎么得到了周大掌柜的看重。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徐渭飞快的在申请书的末尾写上了不准延迟,令其报上所需人手的批文,盖上自己的私章,然后这份文书将被送到九指那里,盖上公章就将被付诸实施。当然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九指都不会否决自己首席秘书的批文。
“怎么样,有什么要紧的公事吗?”九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渭赶忙站起身来,看到九指打着哈切走进门:“徐先生,没法子,这中左所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让你一个人怕是太辛苦了!”
“不,我不觉得辛苦!”徐渭说的倒是真心话,金钱和众人的生命在他的笔下流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充实,也没有这么幸福过。
“那就好!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九指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接过仆人送过来的粥碗,喝了一口:“说实话,我在跟大掌柜之前就是个穷渔夫,全家剩下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张网,一条红对头,哪里想到要管这么大一摊子,多亏有了徐先生你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中左所能够有今天也离不得您的辛劳!”
“徐先生您这就是拍俺的马屁了!”九指笑了起来:“俺九指的确花了不少力气,可中左所有今天还真和俺关系不大,都是周大掌柜的筹划,这位置随便换了谁来都能干的差不离!”
徐渭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里却知道九指说的是实话,周可成摧毁了曾一本的船队之后,中左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米兰达指挥的分舰队扫荡了福建沿海多如牛毛的走私港口,他将看到的每一条两桅以上大船都以违背海禁,怀疑属于海贼的名义扣留,然后告诉船主若想领回自己的船,就请先到官府审查鉴别,确认并非贼船之后再去中左所领取。经过这样一番行动,兰芳社不但不花一文钱便得到了数十条坚固耐用的两桅以上的大船,更要紧的向是所有的福建海商传递了一个信息——在福建要想做远洋贸易只能去两个地方——中左所和泉港。
米兰达的果敢行动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来泉港和中左所的商人数量一下子呈几何级数的增长。夹板大船和大炮成为兰芳社最好的广告——有这样的船护航,又有谁敢来招惹他们?于是乎徐渭这里的工作量就直线上升,要将货物装上船,编组成船队,然后计算应收取的运费和税金,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堆积如山,而与之对应的就是中左所的飞速繁荣和兰芳社的财源广进。就连林希元都在自己的日记里不无妒忌的写下了“泉布入私门,每日不下千两,不意邓通(汉文帝之宠臣,被赐给铜山并允许其铸钱,因而家资豪富)之事现于今日矣!”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