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名城城门紧闭,石头城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微微透着白光,城墙上,一丝丝雾气仿佛幽灵哨兵。十几辆牛车已经聚集在城门外,等待着日出。山内十郎在一堆萝卜后面下马,他的小腿有些酸疼,伸展活动一下很舒服。不一会儿,又一辆拖车隆隆的从后面过来。等到天色开始放量,在城门口等候的队伍已经有差不多四分之一里长了。
农民们不时警惕的瞥他几眼,山内十郎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向宗的领地里也不乏武士,但多半不过是国人众,像自己这样侍奉大名的武士却很少见。若非受到主君的命令,自己也不会来这块不敬神佛主君的无法无天之地。
很快天就亮了,卫兵出现在城墙上,农民们驱赶着牛车,缓慢的向前移动。山内十郎也翻身上马,回头望去,绝大部分农民的车上都是蔬菜和粮食,经由一番比较,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农民看上去要比自己领地里的农民要强壮健康的多了。
城门口的哨兵不断挥手示意车辆进去,几乎不做检查。但他们拦住山内十郎。“你,站住!”哨兵喊道,枪尖威胁性的对准了马背上的山内十郎:“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织田伊势守,岩仓城主织田信安的使者!受命来转交信笺!”山内十郎从怀中取出信笺。
“岩仓城主?”哨兵头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揉了揉胡子拉渣的下巴:“好吧,你先到那边等一会,等上头有了答复我会叫你的!”
答案在山内十郎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走到城门后面的空地。不远处就是集市,先他进来的人正在卸货,叫卖鱼干、萝卜、青菜还有别的一些杂货。他甚至看到一个商人正在出卖武器,从价格看应该是最次的货色——打扫战场而来。山内十郎小心的挪动脚步靠了过去,他看到褐色血迹未干的盔甲、凹陷的头盔、缺口的刀剑、半截长枪、断了弦的弓、沾满污迹的外套上有可疑的洞,他甚至还看到了。他看到农民们围着这个商人,热心的与其讨价还价,显然,这些农民买这些玩意可不是用来种地的。
“看来这一仗不好打呀!”山内十郎忧心忡忡的想着。冲突爆发的诱因很简单,织田信秀死后,本为同族的织田伊势守的织田信安企图消灭织田信长,为了增强军力,他加重了对农民的盘剥,结果靠近长岛的几个村庄的农民一起抛弃村落,逃亡到长岛来了。在当时这种逃亡是农民反抗武士的一种很普遍的手段。而织田信安就要求允许其派兵进入长岛一向宗的控制范围搜捕逃亡的农民,而这就触犯了一向宗的逆鳞,双方都秣马厉兵,冲突一触即发。
正当山内十郎想着心事,一个哨兵过来叫他,将他带到集市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他看到一个身材矮胖结实,留着灰色胡须的武士。
“请原谅我无法起身相迎!十年前织田信秀家的武士把我的右腿砍断了!”那武士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山内十郎这才发现对方的右腿下半截是一条木腿。他赶忙躬身行礼,报上自己的姓名。
“山内家的!”那武士冷哼了一声:“你可以回去告诉你们主上,长岛乃是佛领,任何人进入了这里就是自由的,唯一需要侍奉的只有阿弥陀佛!我们绝不会允许武士进入这里!”
山内十郎赶忙辩解道:“大人,可是有好几个村子的农民已经逃亡到这里了,身为尾张的守护代,主上有权力——”
那武士听到“权力”这两个字就恼怒的皱起了眉头:“这些话我已经听了多少遍了?什么守护、守护代的,都不过是强盗头子,农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家伙,哪怕是能有一口糠吃,他们都会老老实实的呆在村子里面,如果连农民都从村子逃走了,那只能说明他们连一口糠都吃不上了。你回去告诉什么织田伊势守的,如果他敢于踏入长岛一步,那所有的一向宗信徒都会和他拼到底,为了这个我宗一郎已经失去了半条腿,也不在乎把剩下的一条腿和两只胳膊都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