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南塘这般说,那鞑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为何能屡次破边,惊扰京师呢?”
“大人有所不知,鞑子已经今非昔比,卑职听沿边将士说,那虏酋绝非常人,其不但压服群蛮,而且还招募沿边叛民,让其在土默川一带辟田耕种,打制军器,是以其军甲仗精利,且有攻城器械,绝非寻常鞑子可比。那次末将前队斩首的两名鞑子斥候,皆有兜鍪、铁胸甲、裹腹,用的都是百般锻打出来的好铁!”
“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卑职当时见了也吓了一跳,确是上等好铁百锻而成,式样也与我大明军中所用的不一样,定然是鞑子自家打制出来的。可惜缴获的甲仗当初随首级一同上交兵部报功了,要不然就一起带来给大人看看了!”
“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胡宗宪皱起了眉头,其实对于历代的中原王朝来说,单纯的游牧民族其实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因为游牧经济的不稳定和流动性,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很难有足够的剩余农产品来组织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更不要说采集矿石,冶炼金属制造武器了,只能依靠贸易和劫掠。只要中原王朝对于边境地区加强封锁,阻止以铁为主的资源流入,游牧帝国军事力量就会迅速崩溃。但凡强大的游牧帝国都是乘着中原大乱的时候,通过劫掠,或者招募流民的办法获取足够的人力资源,在某个适宜发展农业的地区组织屯田、修建城堡、发展手工业,这样的二元性军事霸权对中原造成的威胁是绝非单纯游牧敌国能够比拟的。像俺答汗这样能够自产铁制武器甲胄,有大批为其耕种效力,甚至担任向导的汉族农民的蒙古首领,绝对是大明的噩梦。
“南塘,你知道虏酋手下的汉民有多少吗?”
“具体数字不知道,不过最少也有两三万人!虏酋对这些汉民十分宽纵,劳役很轻,税赋也不重,是以多有沿边军民逃出边墙,前往虏酋宇下的!”
胡宗宪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但究其根源却不是他能够改变的。船舱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几分钟后,胡宗宪抬起头来:“南塘,你给我看这两把鸟铳到底是为何?”
“是这么回事!末将与鞑子的游骑交锋过后,便去和沿边北军,发现他们使用的还多半是三眼铳、火门枪,即无法瞄准,也不能及远,若想透甲,就须得十多步外释放。便将我军中的鸟铳借了数支出去,几家使了都觉得不错!”
“那好,待我上任之后就让兵部照样打造一万支,分与沿边各军便是!”
“大人,卑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还乞请大人千万莫要让兵部打制!”
胡宗宪奇道:“你刚刚说好,为何又不愿让兵部打制?”
“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兵部打制,多半是让役使的匠户去做,一路克扣下去,一两银子下来匠户能得三分便不错了,连工本费都未必够。那些匠户又怎肯尽心,最后送到军中的火器杀敌不成,反倒炸膛害了士卒!”戚继光拿起几案两只鸟铳:“您看,重的这支便是我军中用的,还是一支支我仔细挑过的,而另外一支则是卑职一个朋友在中左所买的,轻便耐用,远胜我军中用的!”
“中左所还有鸟铳卖?”
“当然有?不但有鸟铳,还有倭刀、弓矢、长矛,只是无甲售卖罢了!”戚继光笑道:“那边本来就海贼多,当地缙绅百姓买了去防身射杀鸟兽都是有的。我听说那周克华曾平定倭国之后,当地恢复太平,许多原本打制武器的工匠没了生意,便去了中左所,淡水那边做事,像中左所就有好几家专门打制鸟铳的的店铺,我这一支便是一个名叫近江屋的倭人铳商打制出来的,您看,这里还有标记!”说到这里,戚继光指了指那支较轻的鸟铳,果然枪托处有烙铁烙出的“近江屋”三个汉字,在三个汉字旁边还有一个南十字星的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