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有些窘迫的停住脚步,他已经亲眼看到这个男人背后的巨大力量——就在不到两百米外的江中停泊着一条战列舰,长达八十米的巨大船身、高耸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炮窗都在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炫耀着兰芳社的强悍武力,这种巨大的视觉冲击力绝非语言能够替代的。
望江楼,顶楼。
诺大的顶层只有一张圆桌,看上去突兀的很,静音有些惊讶的看了身后的周可成一眼,对方却微笑着对静音道:“道长,请坐!”
静音正准备在圆桌旁坐下,突然又停住了,他发现一同上楼来的十余人却都笑着站在一旁:“周先生,让贫道一个人坐,你们却都站着,这样不太好吧?”
周可成笑道:“道长!您是裕王的使者,这里就数您最大。您不坐,我们又有谁敢坐?”
面对众人的目光,静音越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向众人做了个团揖:“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此番来江南也只是走走看看,回去将所见所闻禀告长上,也算不得什么使者,诸位还请一起就座,若是太过拘束便不好了!”
众人见状不敢多话,目光一下子聚集到周可成身上来了,周可成低咳了一声,笑道:“既然道长这般说,那大家就一同坐下好了!”
众人见周可成开了口,方才纷纷坐下,一旁的婢女流水价送上酒肴,而周可成也向静音一一介绍桌上的众人,要么是一方巨贾,要么是当地缙绅,静音这些年来察言观色的功夫大有长进,在酒桌上这一会儿已经发现这些人虽然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但举手抬足之间却是个个气度不凡,显然平日里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只不过此时在自己面前收敛了不少而已。
酒过三巡,周可成轻击了三下手掌,两旁侍候的婢女们纷纷退下,只见他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我等听说缇骑南来,正惶恐无计之时,得知裕王遣道长前来,当真如久旱望甘霖,孺子临慈母。我等于裕王之心意,天日可表,今日这第一杯,便是祝祷上天,望裕王早日登临大宝,我等江南百姓亦能享太平之福!”
周可成一声令下,桌旁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齐声应和。静音听得脸色大变,周可成这番话里却是话中有话,裕王若想登基,首先天子就要先死,这群人岂不是在诅咒今上吗?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坐在那里不动,只得先站起身来,苦笑道:“诸位的心意,贫道便替殿下领了,只是登基之事,还是从长计议为上!”
“道长!”徐渭笑道:“天心亦是民心,裕王有民望在身,若是不继承大位,只怕反倒会害及己身,这个道理道长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若论口舌之争,十个静音也及不上徐渭一个,他心中暗想你们这些家伙嘴巴上说得好听,却是把裕王放在火上烤,在京城被关在王府幽禁的又不是你们。
“诸位,且静一静!”周可成右手下压,圆桌上顿时静了下来,他向静音微微一笑:“道长,天家之事岂是我等草民敢乱说的?他们其实也只是向您表明江南士民的一片赤诚之心罢了,还请您代为向殿下转呈。方才您也说了,殿下让您来也就是走走看看,那在下便斗胆请道长抽出几天时间来,看一看我们兰芳社,回去后代为转告殿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虽然时日变迁,但周某对殿下的一颗赤诚之心,还是如当年一般!绝无丝毫改变!”说到这里,他从腰间拔出短刀,割破手臂,滴血入酒,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
见周可成这番举动,静音不管信不信,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来,连声道:何必如此!周可成肃容道:“周某这十余年来纵横海上,倒也积攒了一点家业,可若只需殿下一言示下,周某破家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