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还没有证据,那就不要多说了,太过骇人听闻!”裕王沉声道。
“殿下果然仁厚,在下明白了!”
裕王看了看徐渭,他此时已经从刚刚得知父亲死讯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几乎没有同嘉靖谋过面的他对于父亲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方才的冲动不过是处于血脉的天性和儒家教育的结果。但理智告诉他嘉靖的死其实是好事,因为嘉靖可以将他这个南逃的儿子削去爵位,从宗谱除名,嘉靖一死,景王这么干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只不过碍于自小的教育他无法表现出喜悦的情绪来罢了。
“殿下,在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向您请罪!”徐渭低声道。
“说吧!”
“殿下,您在大沽口上船时,我们的人就放出信鸽,所以殿下您还在海上我们就知道您南下的消息了!”徐渭低声道:“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所以周大人先举义旗,兴靖难之师,如今苏松常三州已经在殿下宇下,应募之兵有七千余人。镇江也已经拿下,舟师进入大江,截断漕运,兵锋直抵留都,待到海外援兵一到,便可拿下留都,让殿下登基大位!”
“嗯!”裕王微笑的点了点头:“你是说周爱卿未与寡人商量便先举兵的事情吗?这又算得了什么,大将在外,临敌制机,岂有事事向寡人禀告的道理?周爱卿这件事情做得很好!何须请罪?”
“殿下,属下为了号召百姓缙绅,让一个与您容貌相似的人乔装打扮,骑白象在军中,所以您到金山卫时才没有大张旗鼓迎接,还请殿下治罪!”说到这里,徐渭便跪了下去。
听到这里,裕王才明白没有大张旗鼓迎接自己的真正原因——按照兰芳社对外的说辞,裕王早就已经到了江南,所以他们才能如此容易的控制苏松常三州,兵锋直抵留都。他一开始还有几分怒气,但转念一想对方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大局,毕竟最后登上皇位还是自己。想到这里,裕王伸手将徐渭扶起,笑道:“你一片公心,寡人岂会责罚你?你将接下的打算一一说与寡人听便是!”
南京,观音门。
成群结队的苍蝇围绕着刘天云,缓缓地打转,翅膀嗡嗡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让他满心恐惧。
无情的太阳高挂天空,热气从昨天刚刚下过雨的灌木丛蒸散而出,汗水就好像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胸口缓缓流下。天地间,苍蝇的嗡嗡声是唯一的声响。刘天云小心的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把身上的尸体推开,翻过身来。他盯着苍蝇,这些体型巨大,体型沉重,沾满了污血的躯体呈现出一种让人恶心的紫黑色。他第一次知道苍蝇会如此的让人厌恶,刘天云亲眼看到这些可恶的飞虫在同伴的尸体上吸血,产卵,而他们在几个小时前还会说、会笑、会行走跳跃,而现在却横七竖八的躺在自己身旁,也许再过不久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躺在地上没有气息,任凭蝇虫的摆布。
依照大明的军制,刘天云刚从娘胎里出来便有了世袭指挥佥事的官职,当然已经太平了一百多年的腹地,他这个世职也就是个身份和占据田地驱使军户的凭据。但刘天云在这种世袭军官里属于“成器”的一小部分,年少时也在枪棒兵法上下了一番功夫,在上司眼里属于可以造就的人才。他也常以“兵家子”自诩,结果这次兰芳贼兵临城下,他就带着本卫的上百人入援城中,上峰在大大褒奖了一番之后,就让他和其他几支部队共两千余人前来攻打观音门的这群贼子。家在南方的刘天云也听说过兰芳社的名声,知道他们是一群商人,海战厉害,火器也不错,但觉得这伙海贼上了岸就是自寻死路了。于是在出兵前他向督军的那位尚书大人献策,分兵两路,一路从外城内侧进攻,另外一路着顺着外郭城墙,直接突击码头,来个两面夹击,打对手一个首尾不得相顾。尚书大人十分高兴的采纳了他的计策,并让刘天云作为迂回部队的指挥官。但刘天云没有想到的是兰芳贼的火器是如此的犀利,从城头上那几门大铳的第一次齐射,实心弹便将明军的阵型打出了好几个血肉胡同,随后竟然冲来上百铁甲骑士。江南的明军恐怕已经有好几代人没有见识过这么多铁甲骑兵了,顿时土崩瓦解,刘天云左臂受了伤倒下,若非几个手下的尸体压在身上,挡住箭矢流弹,只怕已经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