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在路上,穿过村镇,绕过荒野河流。
车上有叽叽喳喳的声音,间或有另一道声音偶尔回应。
暮色里,有人赶着牛车慢悠悠的从前面来,牛车上坐着小童翻动着手里的青草,身边放了个鱼篓,里面是没有卖完的两尾小鱼。
交错而过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马车上一蹿而出,直扑向那鱼篓。
“二瞳!”一道女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呜~”
黑影衔着鱼往回跳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脖子,却没有松口,只从喉咙里呜咽了一声。
女子气笑。
胖成熊了难为它还能跳回来。
“吁~”赶车的勒停了马,从车上下来一个碧绿裙衫的俏丫头。
“老大爷,这两条鱼我们买了。”绿萝往鱼篓了瞅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一条,笑嘻嘻的说道。
“好嘞,还有几条小鱼仔,送姑娘当添头了。”
鱼能卖完,老大爷心里头高兴,从牛车角落里摸出一个竹筒,里面有半筒水和十几条半指长的小鱼。
马车窗户的布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微微弯唇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小崽子调皮,老先生见笑了。”
“哈哈,是小家伙福气。”老大爷笑道。
等马车走远了后,小童眨巴着眼睛道:“爷爷,那猫可真胖。”
不是被车里的人捏住脖子一时挂在车窗上进退不得,他都没看出来那是个啥。
四条腿被挡在肚皮下,脖子跟屁股连成一线,整个圆滚滚的球一般。
“有钱人家的猫自然养得富贵。”老大爷摸了摸小童的头。
那马车虽普通,车里的人却不像普通人家的。
二瞳被大赦回到马车里,胖脸挤得只剩两条缝的眼睛觑着女子,尾巴讨好的绕上她的手腕。
“吃吧,弄脏了马车晚上就吃鱼汤炖猫肉。”
二瞳一激灵,抖了下尾巴,衔着鱼钻出车厢蹲在赶车人身边了。
车厢里传出绿萝清脆的笑声。
日升月落,晃悠悠的走了月余,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城墙下。
“小姐小姐,我们到了。”绿萝激动的看着城门。
清晨的日光下,城门头上丰京两个字即使历过百年风雨,依然气势凌人。
“是啊,终于到了。”姜倾倾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字。
三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
将军府的四姑娘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风一般吹遍了大街小巷,姜倾倾还没有走到将军府大门,在街口的位置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绿萝站在马车前头,小脸憋得通红。
这么多人跟看稀奇似的干啥呢,她家小姐有什么好看的,啊呸,她家小姐当然好看,但是这些人作什么围着她们看?
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绿萝已经是满头汗。
将军夫人和众姨娘等在府外。
姜倾倾是将军府的嫡小姐,离家两年,如今回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
马车停下来,姜倾倾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华服素钗的女子。
不施粉黛,容颜算不得极美,气质却极出众,温婉而沉静,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巫溱,你这辈子都要护我娘周全,她若损了一根毫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是你欠我的。’
一年前,那个小姑娘瞪着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她道。
姜倾倾掐了下指尖,只是一顿便下了马车,向着那女子走去。
“娘亲。”她张了张口,终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唤道。
“倾倾!”女子突然上前伸手抱住她,将人揽入怀里。
后面跟上来的姨娘吓了一跳,这还府外呢,外面那么多人瞧着。
虽然两年未见,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四姑娘回来是喜事,夫人怎么哭了。”李姨娘笑道,递了个帕子上来,侧身挡住了一些探究的目光。
“我这是...高兴,”将军夫人略不好意思,“...高兴。”
只是一眨眼,眼泪又落了下来。
姜倾倾微微垂了眉眼,敛住眼底复杂的神色,搀着她的胳膊:“外头风大,娘亲我们进去说吧。”
“好,绿萝把小姐的披风拿来,我们进去。”将军夫人任由她扶着,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着便又要落下泪来,止也止不住一般。
一路回到夫人的住处,好一番热闹后,姨娘们眼瞅着娘俩有体己话要说,便知趣的退下了。
挥退了丫鬟,姜倾倾屈膝跪下,磕了头。
将军夫人忙上前扶她:“快起来,我...担不起。”
“您担得起,”姜倾倾直起身看她,“娘亲。”
“倾倾...”将军夫人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身上,泣不成声,“倾倾,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
姜倾倾伸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才落在她背上。
两人跪坐在地上,一个沉默着,另一个也没有声音,只是脸埋在姜倾倾的颈边,肩头浮动。
“夫人,老爷下朝回来了。”好一会儿,有丫鬟在门外轻声道。
将军夫人抬起头,眼睛红肿,看着姜倾倾湿了半边肩膀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牵出一个笑容:“快去换身衣裳,既然回来了,也该见见将...你父亲。”
姜倾倾抱着二瞳回了竹兰苑。
曾经的姜倾倾一喜兰,二喜竹,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可是竹兰苑里既没有竹子,也没有兰,今年种梨树,明年就拔了种上满院海棠。
将军府的下人们说,他们家四姑娘喜怒不定,最难伺候。
“小姐小姐,马上要见到大将军了。”绿萝一边挑着衣裳首饰,一边叽叽喳的道,小脸红扑扑的。
她是半年前来的将军府,夫人就将她送到了小姐身边,还不曾见过将军。
“就这件罢。”姜倾倾见她又要去翻箱子,急忙冲着她手上那件长裙道。
再不阻止她,这丫头怕是要将整个屋子都翻过来了。
“这件太老气了。”绿萝不满的鼓起腮帮子。
深青色的织锦长裙,一枝白梅从裙裾上斜斜的绽开。
姜倾倾看着正好,不张扬,也不艳丽。
衣裳都是几月前将军夫人让人照着她的身量做起来备下的,穿起来正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