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德垂着首,觉得自己想的还是太过简单,章明达为何偏要让次孙求娶季九思,他虽不大确定,但多少能揣测些许。自父亲兄弟过世,只有他一人勉强撑起门楣,从前所作所为如何......却是不再忍心将侄女往火坑中推。
第44章
季宗德低头不语,从前做了亏心事,他想说出来却犹豫不决,最后只道:“母亲想留九思在身边些时候,也不必太着急章家这事,朝中近日弹劾章首辅的折子不少,这风向何时就变谁都说不准,自古功高盖主,必定遭人忌惮。您就和章家磨着,若是真到了赐婚那一日......”
季候氏叹一声,人乏的昏头昏脑,摆摆手道:“此事长计,你且去歇着吧,朝中诸事繁杂,章家这事儿一闹,咱们就是在河边走过得人了,你万万莫要沾染那些不该的,无意就湿了鞋子。”
季宗德连连应下,又嘱咐刘妈妈看顾好季候氏的身子,才略略放下心出去。
九思把毯子往季候氏身上掩了掩,轻声唤:“祖母。”
季候氏应声拉住她的手,睁开眼来看她:“怎么了?你不要怕,祖母会护着你。”
九思想的却不是这事,她目光略过葳蕤的烛火,“腊月里也该去庙里烧两柱香...”
季候氏拍拍她的手背,知道她记挂谁,点点头:“本来就安排好了,这几天事多耽搁住,就后日吧,你也安心些。”
九思淡淡笑着,扭过头去,喊刘妈妈让小厨房煨些燕窝粥,劝道:“您如何都要进些吃食,就算是为了孙女儿,也要护好自己的身体。”
季候氏扶着她的手坐起来,眼睛看着她,慢慢蓄了点泪,不禁叹道:“你最贴心又乖巧,若是你祖父在,他如何都是不愿的,我若是还舍得让你嫁去章家,以后去地下见到你祖父,还不知道要怎么怨我。”
说起又是伤心事,九思眼中都含了泪,眨眨眼在看不到地方滴下来,拿帕子去给祖母净面,“您这又伤心了,明明是长命百岁的好运头,整天地上地下的吓唬自己。”
季候氏听了笑起来,又喝了一碗燕窝粥,眼见天色晚了,九思才回去碧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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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上冷冷清清,只廊上打了展油皮纸糊的灯笼,油皮纸厚,把里头的蜡烛烧起来的光也遮的只余渺渺茫茫的一点亮。
徐川连夜捉住的人,审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张纸条从何处来摸清楚。回去复自家大人的命,却见裴长仕书房里还有门客苏望,冯山和谭明几人。
燃了不旺的炉火,聚成一圈在密探御史中丞敬启良连日上奏的事。谭明拨着炭火赞道:“就敬启良这块硬骨头敢追着章明达不放,本来还是僵局的,如今却是借到一股东风了。”
裴长仕在看手中的密信,半响投入火中,燎起一股呛人的烟子。
徐川看了眼自家大人,试探着开了口:“上次季三小姐那个纸条查清楚了。”
裴长仕淡淡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徐川道:“那是从前季大夫的旧部,叫李罗,收押的时候也遭过一番严刑拷打,季大夫的罪状上还有他画的押...罪认得早才苟活了一条命,此人也算有几分聪明,暗地里查着季大夫的案子,平日就是乞讨为生,没甚么硬气,您看看是留着还是......”
裴长仕没说话,徐川心里已经明白,正欲领了命去,却被唤住。
“暂且留着吧。”
冯山听得仔细,原本他不该多嘴,只是季大夫一案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一查清,现在又是李罗又是季三小姐的...这下头还有什么暗线出来不成,他就有些按捺不住,问:“大人,这可是有什么变故?”
裴长仕手上还有那封密信粘上的红蜡,他捏了捏手指,“没什么变故。”
苏望看他脸色发沉,想起火盆中那封信,“可是裴公子的身份有什么不妥?”
裴长仕靠在椅背上,思索信上的字眼。
屋里安静片刻,谭明续着方才的话说:“这两日城中可不安稳...季家和林家闹得不可开交,林家老太爷日日在朝堂上呛季伯侯的声儿,昨天方漏了点章家要和季家结亲的风声出来,那老太爷近日就安分了,我看这估摸着章季两家结亲的事儿管真了。”
一个火星子腾在半空中,打了个响。
裴长仕忽的睁开眼,声音沉沉:“章家与谁结亲?”
谭明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妥,闻言呐呐道:“章家与季家呐......”
裴长仕皱了眉,一只手按在隐几上,又问,“与季家哪一位?”
谭明突然回味出些苗头,连着方才自家大人突然向善,刀下留人的举动,这莫不是看上了季家哪位姑娘?
“像是季家、季家三姑娘?”
裴长仕袖中的菩提子落下,叩在檀香木上,他许久没有说话。
徐川轻轻喊了声:“大人?”
半响裴长仕才又阖上眼睛,语气却是极冷,“你去季家探探虚实,寻个时候把信递进去给她。”
徐川刚拿笔墨来,一深思,自家大人哪是想递什么信,分明是想见人家姑娘。
屋外雪一夜未停,丑时将过,马车还在去洛邑的路上,忽然停了片刻,徐川冒头进来,就着风口上抖了抖满身的雪片子,“属下打听过,确实是章大夫人大前日带着林家老夫人做说客,要替家中次孙章璘崎求娶季三姑娘,不过季老夫人当场就没答应,几盏热茶把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