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2 / 2)

若易地而处,宋凌扪心自问,自己能接受这样完全被别人掌控的人生吗?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父亲,当然不!他宁愿挣个鱼死网破,也不做提线木偶享一世荣华。

明年春闱,凌不会参加,凌年岁尚小还需磨砺。宋凌不动声色的改变了自称,不复刚才亲近。

他没有撒谎,宋凌确实不参加春闱,不是不去,而是不能去。以傅丞相为首的文官不会眼睁睁看着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中进士,入翰林。就连上面那位恐怕也不愿意武将之首的罗家把手伸到文臣中去,功高震主不外如是。

罗锦年这些年在上京城名声如此糟糕,然而他那些小打小闹比起真正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差远了,可上京城最出名的纨绔却是罗锦年,这里头少不了罗家的推波助澜。

而身为将军府二子,他自然也不能过于出众,原本以十六稚龄考取举人也算是奇闻一桩,足以令众人夸耀。

可前有傅秋池三年前秋闱一举夺魁,使人惊叹,他这不上不下的名头自然就不那么惹人注目。再加上他身份尴尬,上京众人虽碍着将军府威势,不敢在明面上多说什么,背地里却多加鄙夷,各家嫡子不谈,就连庶出的也自认身份比私生子高一头。

一句私生子足以抹杀宋凌所有的成就。

傅秋池长长舒了口气:明年不参加也好,待三年后春闱当没人能对你造成威胁。

宋凌暗道,宋凌不参加不代表我不参加,会元,状元,我都势在必得!纵使不能以明面上的身份参加,也没有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的道理!

纵使大势阻我,又如何,左不过争上一争!

该争!

心里波澜起伏,宋凌面上却恬淡如水,正是暗合静如处子,他转开话头问道:明心眉间仍有郁闷之色,可是还有烦心之事?

傅秋池苦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家父替我寻了一门亲事,鸿胪寺卿王大人家的嫡长女,年方十五容貌端庄。去岁茶会我曾远远见过她一面,她一言一行皆合乎教条,是众人眼中的好妻子,可在我看来却如同庙堂里的泥塑菩萨,乏味至极。

他顿了顿,目露憧憬之色:我想要的妻子该是性子柔美,擅书擅画,前能同我煮酒赏月,后能知我心事,解我忧心,那王小娘子与我想象中的妻子相差甚远。

宋凌颇感不适,纵使对自家未婚妻不满意,也不该对着外男随意评点未婚妻。但礼朝风气便是如此,向来视女子为男子附庸,是珍贵的物件。

他也懂了傅秋池言下之意,一不是不满未婚妻容貌,二是不满未婚妻性格木讷,但又不敢反抗傅丞相因此郁郁寡欢。眼下最合适的不是开解,而是倾听。结局已定,开解只是让人徒增烦恼。

茶过三巡,傅秋池一吐胸中不快,胸中盘绕的浊气略微抒发,起身冲宋凌行礼道:劳独玉听我抱怨,今日我做那小女儿情态着实耽搁你不少时辰。

宋凌起身还礼:一解兄之烦闷,弟之幸也。

两人联袂下楼。

侍奉在包厢外的小厮一见宋凌出来,立马抱着雪白的狐裘披风迎了上来,将他裹的严严实实。

宋凌无奈的任由他动作,他出门在外时时刻刻在意自己形象,在想象里,一袭青衣独立寒风冷雪中,该是何等的清高出尘,君子风范。可现在裹得像个白球,风连片衣角都吹不起,哪来的飘飘欲仙。

小厮一见他脸色,小声嘟囔道:少爷,这可是饺子姐姐吩咐的,你可别怨我,要是着了凉小心五夫人再不让你出门。

傅秋池就站在一旁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调笑道:独玉倒是比女儿家养的都还金贵些。

宋凌表面上坦然一笑:让明心见笑了,凌生来便体弱,家中长辈时时牵挂,凌也不想叫他们担心。心里却在暗恼,待回到府中怎么说也要将这笨重的披风换了!

一楼五人还在高谈阔论,其中以夏士远为最,他像是想证明自己不怕罗锦年淫威以彰显自己不向权贵低头的高洁风骨。

他一激动拍案而起嚷道:不过是个来路不明,身份低贱的私生子,在场哪个差他一头。他就是个外室生的,小妇养的!能中举人谁知道是不是罗大人暗中使劲儿!唾沫横飞,满堂皆静,夏士远感觉楼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他身上。夏士远十分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正要再说却见旁的圆脸学子拽着他的衣袖拼命摇头,不停用眼神示意他看后面。

还不得夏士远转过身去,就见陆言起身大步往前,遥遥行礼歉声道:二公子,夏士远此人狂悖,出言冒犯,我等绝没有此等心思。

陆言向来敬重罗府二公子,还盘算着让老师引荐能有机会去罗府拜访。可眼下却被二公子听见夏士远的污言秽语,自己还和他混在一起,真是悔不当初!陆言只想火速和夏士远撇清关系,哪还有替他遮掩的心思。

剩余三人也都上前行礼,道歉连连。上京城私下议论宋凌的多,可没哪个是敢拿到明面上来讲。他们却赶巧,正好遇上宋凌同在望江楼,还被他听见夏士远的狂悖之言,真是晦气!

夏士远不敢转头,也不敢说话,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两腿抖的像筛糠。

而正主宋凌依旧言笑晏晏,只是眼睛里却像结了冰渣子冻人心肺。身旁的傅秋池大惊失色,厉声道:你们都是哪家书院的?背后嚼人口舌,待我去书院说上一说,看你们师长怎么处罚!

陆言等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名鼎鼎傅秋池谁人不识,若他真去书院说了,被退学都有可能!

而罪魁祸首夏士远更是连头都不敢转过来,两腿软的像面条。

傅秋池正想宽慰身侧的宋凌两句,却见他脸带笑意,直直往夏士远方向去了。

在夏士远身后站定,语气不喜不怒,不骄不躁,平缓道:兄台。

第37章 绝争

夏士远被这一声兄台喊得魂飞天外,罗家权势在上京城人尽皆知,况罗家两父子都是护短的。若是叫他们知道,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表达出一点要收拾自己的意图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替罗家动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夏士远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声响,人到绝境总有急智!

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忽然间灵光一闪,夏士远眼神一亮,有了!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僵硬的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宋凌,盯着自己脚尖狠咬舌尖,大声道:你未入国子监却以十六之身考中举人,若说其中没猫腻我是不信的,这全上京城又有几个人信!你全靠有个好父亲,有个好靠山,以权势压人!我不服,我要与你比试一场!

夏士远明白他已经把宋凌得罪透了,道歉是没用的。罗家虽然势大,可他们仇家也不少,如果自己能将宋凌完全踩在脚底。

让宋凌没脸让罗家没脸,说不定会有有看罗家不顺眼的大人物出手保下他来,只要他还在上京城一天,罗家就没脸一天!说不定还能踩着宋凌得大人物青眼,从此平步青云!

这就是一线生机!

夏士远认为宋凌不过靠着他爹权势才得了举人功名,而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嘶,嘶

厅中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都没想到夏士远居然如此大胆。

宋凌藏在披风中的手被自己掐的青紫,他生平最恨便是私生子三字,他面带笑容,使人如沐春风,似乎完全不介意夏士远冒犯之言,缓缓道:君子尚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能包能容。利泽万物,施而不求报,善仁也。

凌确为私生子,但君子处世,不问出生不问来历,当看自身才学,看心胸气度。凌若立身持正,自不在意他人言语,这也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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